与哥哥的一番深夜通话，让马克·加索尔的心结彻底解开。
第二天，当他走进训练馆时，整个人神清气爽，眼神中重新充满了专注和动力。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进行投篮训练，而是直接走向了录像分析室。他想趁着记忆还清晰，再复盘一遍昨晚的比赛，从哥哥和公牛队的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
然而，他刚推开门，就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首席助教，大卫·布拉特，正坐在屏幕前，同样在观看昨晚的比赛录像。这位被誉为“欧洲凯撒”的冠军教头，脸上带着一丝思索的神情。
“早上好，马克。”布拉特看到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教练。”马克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想再看看录像。”
“很好，坐吧。我正好也有一些东西，想和你聊聊。”布拉特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马克坐了下来，屏幕上，正好播放到他在低位背打保罗，结果被造成走步违例的那个回合。
“感觉很糟糕，对吗？”布拉特问道。
马克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昨晚和保罗聊过了。”马克主动说道，“他说我的打法有问题，不应该总想着在低位硬凿。”
“他说得对。”布拉特表示赞同，但他接着说道，“但不完全对。”
“嗯？”马克有些疑惑。
“保罗是从他自己的角度，给你的建议。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顶级的低位进攻大师。但他忽略了，你和他，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球员。更重要的是，你所在的这支球队，和芝加哥公牛，也是完全不同的体系。”
布拉特按下了暂停键，在屏幕上画起了战术线。
“你看，公牛队的体系，是以保罗这个点为核心，向外辐射的。他们需要保罗在低位或者高位持球，吸引防守，然后为辛里奇、邓和约翰逊这些外线球员创造机会。所以，保罗的‘个人攻击’，本身就是他们‘团队战术’的一部分。”
“而我们呢？”布拉特将画面切换到灰熊队的进攻回合，“我们的核心是谁？”
“凯文。”
“没错。我们的核心，是一个历史级的、以投射为主的外线得分手。我们的整个进攻体系，都是为了最大化凯文的威胁而服务的。我们需要什么？”
布拉特看着马克，等待着他的回答。
马克思索了片刻，结合着王宇航和布拉特平时训练中反复强调的理念，试探性地回答：“空间？”
“bingo！”布拉特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就是空间！这是我们球队进攻哲学的基石。我们需要为凯文的得分，为洛瑞的冲击，为科沃尔的无球跑位，创造出最广阔的进攻空间。”
“而你，马克，”布拉特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在这个体系中，最重要的价值，不是你能得多少分，而是你能为球队，创造出多大的空间。”
“我……创造空间？”马克还是有些不解，“我是一个中锋，我应该在篮下……”
“谁说中锋就一定要待在篮下？”布拉特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欧洲篮球人特有的、颠覆传统的骄傲。
“马克，你在欧洲打过球，你应该知道，欧洲篮球和美国篮球最大的不同之一，就是我们对于‘位置’的定义，更加模糊。我们不关心你是中锋还是后卫，我们只关心，你在场上，能做什么。”
他将一段新的录像调了出来，是欧洲联赛的比赛集锦。
“你看这个球员，德扬·博迪洛加，他是前南斯拉夫的传奇。他有2米05的身高，打的却是组织后卫的位置。这叫组织前锋。”
“再看这个，德克·诺维茨基，他在加盟NbA之前，在德国联赛打球。他身高七尺，却像个后卫一样在外线投篮。这叫空间型四号位。”
“而你，马克，”布拉特的眼神，变得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的艺术品，“你拥有七尺一寸的身高和中锋的吨位，但你同时，也拥有后卫般的传球视野和柔和的投篮手感。你完全有潜力，成为一个结合了策应、投射和防守的——‘空间型五号位’。”
“空间型五号位？”这个全新的名词，像一道闪电，击中了马克的大脑。
“是的。”布拉特解释道，“想象一下，当你在高位，甚至在三分线外持球时，会发生什么？”
他在战术板上，开始进行推演。
“第一，对手的中锋，必须跟着你离开禁区。这就意味着，我们的篮下，是空的！凯文、洛瑞、赛迪斯，他们将拥有一个可以随意起飞的机场！”
“第二，当你在高位持球时，你的传球视野是360度无死角的。你可以像一个四分卫一样，清晰地看到每一个队友的跑位，然后送出最致命的传球。昨晚你助攻基里连科空切的那个球，就是最好的例子。”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对手不敢放空你，必须派人紧逼你时，你就可以利用你的身高和体重，进行高位背打。”
“高位背打？”
“没错。”布拉特解释道，“这和传统的低位背打完全不同。在低位，空间狭小，你很容易被包夹。但在高位，空间开阔，对手很难对你形成有效的包夹。你可以利用更少的运球，更简单的转身，去获得更轻松的出手空间。或者，在对手包夹形成之前，将球转移出去。”
布拉特的一番话，为马克描绘出了一幅全新的、令人心驰神往的战术蓝图。
他不再是一个只能在篮下肉搏、抢篮板、做掩护的传统中锋。
他可以成为，球队进攻体系中，一个独一无二的、创造空间的“战术支点”。
“可是，教练，”马克还是有些顾虑，“我的投篮……并不稳定。尤其是三分球。”
“那就去练！”布拉特的声音，第一次变得严厉起来，“天赋，只是入场券。想把它兑现，唯有训练。球队的三分球任务，继续练。”
“王教练和丹特利教练，正在对凯文进行‘组织前锋’的改造，或者说，双能卫前锋的改造。而我，对你的期望，是成为他身边，最完美的搭档。”布拉特看着马克，眼中充满了信任。
“凯文是那支最锋利的矛，而你，马克，要成为那个能让长矛刺向任何地方的、最稳固的‘投石机基座’。”
“当你们两个的高位挡拆，能同时具备‘投、传、突’三种威胁时，那将是全联盟所有球队的噩梦。”
布拉特站起身，拍了拍马克的肩膀。
“别总想着去成为你的哥哥，马克。你们是两种不同风格的伟大球员。”
“保罗，是古典时代的内线艺术大师，他的篮球，像一幅精雕细琢的油画。”
“而你，有机会成为新时代的内线革命者。你的篮球，应该像一个充满了想象力和空间感的现代建筑。”
“去吧，小子。去训练场，去打造属于你自己的篮球艺术。”
说完，布拉特便转身离开了。
马克·加索尔独自一人，在空无一人的录像分析室里，坐了很久。
布拉特教练的话，像一把手术刀，解剖了他所有的困惑，也为他指明了一条清晰无比的进化之路。
他想起了哥哥保罗的话：“找到你自己的路。”
他想起了王宇航教练对他的信任，总是鼓励他在场上大胆地传球。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豁然开朗。
他缓缓地站起身，眼神中，没有了对哥哥的仰望，也没有了对自己的怀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开创属于自己时代的坚定和豪情。
他走出了录像室，径直走向了训练馆的另一端，那个几乎被所有内线球员所忽略的区域——三分线。
他拿起一个篮球，调整了呼吸，用一个标准的姿势，将球投了出去。
“砰！”
球没进。
他没有丝毫的沮丧，只是走上前，捡起球，回到了同样的位置。
然后，投出了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个……
训练馆里，一个年轻的巨人，正在用最枯燥的重复，去实践着一个最疯狂、最大胆的篮球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