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工业展览会前夜，顾有为在机械厂的实验室里熬红了双眼。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种零件和图纸，中央是那台已经改良到第三版的自动封口机。他揉了揉太阳穴，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桃子，我今晚不回去了，还得再调试几次。”他声音沙哑，“周志远说的那家日本企业，我查到了背景，来头不小。”
电话那头，江桃正在哄顾兰雪睡觉。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压低声音：“有多严重？”
“三菱食品机械的子公司，专门收购亚洲地区的餐饮专利技术。”顾有为翻看着一叠资料，“去年他们用类似手段拿下了韩国一家泡菜工厂的独家腌制技术，转手就以十倍价格授权回销。”
江桃倒吸一口凉气。
“有为，我们必须提前发布封口机。”江桃当机立断，“就定在展览会第一天上午，抢在他们前面造势。”
挂掉电话，江桃立刻行动起来。她先联系了林保罗，让他动用所有媒体关系预热报道；又让小周重新调整财务预算，为可能的专利战做准备；最后，她敲响了郑德昌的房门——老爷子正在给小芳熬药，满屋都是苦涩的草药香。
“郑师傅，有件事想请教您。”江桃斟酌着词句，“您见多识广，觉得外国企业为什么要对我们的封口机感兴趣？”
郑德昌搅动着砂锅里的药汤，火光映红了他坚毅的侧脸：“小江啊，你知道我们就爱为什么能传承三百年吗？”
不等江桃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因为我们郑家有个规矩——核心配方只传一人，且永不外泄。”
他舀出一碗黑褐色的药汤，轻轻吹凉：“现在的人啊，总想着把好东西卖个好价钱。可有些东西，卖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江桃若有所思。离开时，她注意到郑德昌的《味觉与经络》手稿摊开在桌上，最后一页似乎被撕去过一角，残留的纸边上隐约可见“百味汤……”三个字。
第二天一早，京市国际展览中心人头攒动。江桃带着美食城全员到场，顾有为的封口机被安排在轻工业创新展区最显眼的位置。程志国副市长亲自到场剪彩，引来大批记者。
“各位来宾，这是我设计的第三代自动奶茶封口机。”顾有为向围观者演示，“采用食品级合金，密封性好，效率是手工的十五倍……”
演示非常成功，不少企业代表当场表示合作意向。江桃刚松了口气，一个西装笔挺、梳着背头的中年男子挤到前排，递上名片。
“藤田健，三菱食品机械中国区代表。”他操着流利的中文，眼睛却一直盯着封口机，“顾先生的设计令人印象深刻，不知是否有意技术合作？”
顾有为与江桃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就在这时，程志国副市长走了过来，藤田立刻换上恭敬的表情。
“程市长，久仰大名！我们三菱一直希望能为京市的轻工业发展贡献力量……”
程志国淡淡地点头，转向顾有为：“有为啊，你那专利文件都齐全了吧？最近市里正在制定餐饮振兴计划，你这种创新设备正好符合政策导向。”
这番话明显是说给藤田听的。日本人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复职业性的热情，但江桃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展会结束后，团队聚在美食城开总结会。顾有为带来了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我打听过了，藤田已经接触了饮料协会的赵会长，打算合资建厂生产包装设备。更蹊跷的是……”
他压低声音，“他们对特调奶茶也表现出异常兴趣。”
郑蕙兰闻言，下意识搂紧了女儿。小芳正靠在妈妈怀里，小口啜饮着外公熬的药汤，脸色比前几天红润了些。
“他们怎么知道小芳的事？”郑蕙兰紧张地问。
林保罗挠挠头：“会不会是……上次副市长来考察时，有记者报道了小芳的天赋？”
江桃翻出几天前的报纸，果然。
“这下麻烦了。”郑德昌沉着脸，“如果让他们知道小芳能复现失传配方……”
正说着，小芳突然捂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妈妈……疼……好疼……”
药碗打翻在地，深色液体洇湿了地毯。郑蕙兰惊慌失措地抱住女儿：“小芳！怎么了？”
郑德昌一个箭步上前，按住孩子的太阳穴轻轻按摩：“是天赋反噬。她今天是不是尝了太多复杂味道？”
郑蕙兰连连点头：“下午在展会，有人请她试喝了好几种新饮品……”
郑德昌二话不说，从随身木箱里取出银针，在小芳耳后和手腕几个穴位迅速下针。几分钟后，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蕙兰泪眼婆娑地问。
郑德昌收起银针，长叹一声：“绝对味觉不是礼物，而是诅咒。”他爱怜地抚摸着外孙女的头发，“小芳年纪太小，神经发育不完全，承受不了太多味觉刺激。”
江桃突然想起什么：“郑师傅，您之前说找到了稳定症状的方法……就是那些药材？”
郑德昌点点头：“配合针灸，能暂时缓解。但要根治……”他的目光飘向那本手稿，“需要找到完整的'百味汤'配方。可惜最后一页遗失了。”
夜深了，众人各自散去。江桃和顾有为留在办公室，继续研究对策。
“我觉得藤田的目标不只是封口机。”顾有为翻看着三菱企业的资料，“他们更看重的可能是小芳的天赋和郑家的秘方。”
江桃点点头：“明天我陪郑师傅去协和医院，找那位味觉专家咨询小芳的情况。你继续盯着展会，看藤田还有什么动作。”
第二天一早，江桃和郑德昌带着小芳来到协和医院。陈教授是位六十多岁的老专家，听完症状描述后，立刻安排了全套检查。
检查过程中，小芳无意间看到护士端着的一盘药剂，突然指着其中一瓶说：“那个加一点蜂蜜会更好喝……太外公的药方就是这样写的……”
陈教授猛地抬头：“孩子，你说什么？什么药方？”
小芳歪着头想了想：“就是……黄色的药水加蜂蜜，再加一点点苦草……太外公的书上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