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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知县按临

状元郎 三戒大师 5981 2025-08-27 15:29

  

  来迎接卢知县的,除了马千户和朱山长,还有俩人各自的手下、随员,以及太平镇的一干‘头面人物’。

  好吧,小地方也没什么可以正经介绍的,不过凑数而已。

  马千户穿着正五品的武将官袍,胸前补着威武的熊罴,身后一群百户镇抚簇拥。苏有金虽然只是总旗,但是作为千户跟前的红人,也一同来接驾了。

  朱琉头戴大帽,穿着举人的圆领,身边一群监生秀才,虽然都无官无职,但气度上稳压一旁的武夫一头。

  若非对方是太平镇的地头蛇不好得罪,他们都耻于跟其并立。

  官轿慢慢来到众人面前,缓缓缓缓落了地,动作像慢放一样,看得马千户和朱琉一愣,心说这是咋了?

  但他们不好问也不好说,只能强忍着憋出心梗的危险,看着轿帘掀开,一只粉底黑缎官靴慢慢慢慢探出来。过了好一阵子,才探出另一只靴子。

  再过了好一阵子,满脸虚汗的卢知县,才扶着长随的肩膀下来与两人见礼。

  “哎呀,县尊这是怎么了?”两人被他样子吓一跳。

  “唉,一言难尽啊。”卢知县已经想好了藉口,苦笑一声道:“路上腰伤犯了。”

  “呀呀呀,那还下轿子干什么?”马千户忙道:“大人只管端坐见礼就是。”

  那谦卑的样子跟平日判若两人。

  “呵呵,礼不可废。”卢知县强笑一声,他可不是冲着五品武将马千户的,而是因为朱山长的举人身份,让他不得不下轿。

  大明官场有极端的学历崇拜,哪怕对方无官无职,但只要学历比他高,他就没法在对方面前摆官架子。

  卢知县是监生出身,而且是四类监生里地位最低的例监,学历上跟朱琉这个正牌举人差了一大截子。两人在正式场合,当然以卢知县为尊。但私下里卢知县要是还敢在朱琉面前摆谱,那是要沦为笑柄的。

  卢昭业不知吃了多少学历的亏,所以哪怕是正式场合,他也强忍着局部剧痛,下轿与朱琉见礼,不给对方挑毛病的机会。

  其实朱琉还是很尊着他的,不然也不至于出迎二十里,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人家背后会怎么编排自己?

  被虐出心理阴影的卢知县,如是想到。

  双方见礼之后,卢昭业又缓缓坐回了轿子,在众人簇拥下慢慢前往太平镇。

  ~~

  结果到镇上时已经是中午了……

  轿子上了青石板街面,终于不再剧烈晃悠,一下下冲击卢昭业脆弱的菊部了。

  卢昭业歪了一路的屁股,这才敢稍稍坐正,僵着的腰背得以舒展,额角的冷汗也收了。

  他这才缓过劲来,有了闲心打开轿侧的细棉纸窗,观赏起镇上风物。

  没想到这太平镇还真不小,而且还挺繁华,不愧是水陆码头、往来要冲之地。

  沿街店铺一家挨一家,各种招牌幌子连成一片,竟让卢知县生出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这时他发现,道边插满了花花绿绿的旗子。起先还以为是马千户为了迎接自己特意安排的,定睛一瞧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旗面上写的是‘喝酒就喝二郎酒’、‘二郎酒,不上头’‘送礼就送二郎酒’之类,红底黑字的旗子重复来重复去,看得他眼花。

  马千户一早便让人清扫路面、净水泼街,驱散了闲杂人等……主要是道边摆摊的,和那些不懂规矩的夷人。

  但这些惹眼的旗子却一根都没拔,没办法,这是自家的生意……

  “这二郎酒好大的牌面啊。”卢昭业隔着轿帘淡淡说了句。

  “小地方买卖人胡闹罢了。”一旁陪同的马千户讪讪笑道:“不过他家的酒还真不错,回头让他们送几坛过来,给大伙解解乏。”

  说着又殷勤道:“卑职已在所厅略备薄酒,为县尊接风洗尘。还请县尊务必赏光。”

  卢知县闻言肝一颤,这帮丘八口味太重了,昨天吃了百户的酒犯了痔疮,今天再吃千户的酒,命都要交代在这了。

  便摆摆手,婉拒道:“多谢千户大人盛情,但书院的学生们已经久等了,我们再去吃酒成何体统?好意心领了,还是直接过去吧。”

  “吃顿便饭而已,耽误不了多长时间。”马千户再三邀请,卢知县都不为所动,坚持不吃饭直接去书院。

  “唉,好吧。”马千户只好怏怏道:“卢县尊真是勤政爱民,我辈楷模啊。”

  众先生见状,对卢知县的印象也大为改观。

  谁说卢昭业整日沉迷酒色,倦勤怠政来着?这多敬业呀!路上腰都快颠断了,到了地儿饭也不吃,直接视察!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古人诚不我欺!

  ~~

  太平书院。

  苏录他们这两天不胜其扰,昨天就开始全校大扫除,连知县大人绝对不会参观的茅房都刷得干干净净。

  今天一早,先生们又跟着山长去迎驾,课也没法上了,只能在讲堂里干等着。

  除了苏录这种经过特殊训练的牲口,依然可以不受影响地学习,大部分同窗还是难免受到影响,忍不住围绕着那位卢知县议论纷纷。

  虽然跟县城相隔百里,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伙还是听说过不少卢知县的段子。

  除了他给儿子起名‘定升’,把枕头做成棺材形,这些苏录听过的。还有诸如为了出名,拿县里的学银赠送过路的举子,结果被本地的生员告到州里,被勒令自掏腰包补上窟窿之类的糗事儿……

  可能是因为对方并非他们真正的父母官,抑或是受到父辈的传染。总之同窗们言语间,对那位即将来视察的知县不太恭敬……

  马斋长实在听不下去了,提醒众人道:“诸位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待会出去都管好自己的嘴。恶了卢知县,当心一辈子过不了县试!”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马斋长还举例道:“我听说有人就因为得罪了他,十多年了还坎坷着。”

  “斋长说的是。”同窗们都是聪明人,马上意识到自己孟浪了。对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不敬,实在是愚不可及。

  这时,院中云板敲响,大狼狗咆哮道:“赶紧前院集合!”

  学生们赶紧鱼贯而出。不光下斋的,中斋和上斋的学长也不例外。

  来到前院广场上,众同窗相互整理好衣冠,又在太阳底下列队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山门外响起了‘铛铛铛’七下鸣锣声!

  李奇宇小声显摆道:“这锣声就是身份的象征。县太爷敲七下,知府九下,当了巡抚就能敲十一下!”

  “你还不如去打更呢,一晚上能敲几十下……”程万范一句话引得同窗们嗤嗤直笑。

  “安静!”大狼狗凶狠地警告道:“县尊视学,对本书院意义重大!待会谁敢有半点差池,我就把他撵出书院!”

  学生们还是很畏惧大狼狗的,全都噤如寒蝉,一声不敢吭了。

  这时,浩浩荡荡的仪仗引导着知县的轿子,自洞开的山门进了书院……

  之前苏录只见过马千户一个正经当官的,而且还是在衙门里没见着排场。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真正的官员仪仗,自然被那声势浩大、众星捧月的排场震了一下。怪不得人人愿意当官,就这前呼后拥的排场,得让多少人着迷?

  这时,书院的乐生奏起了迎宾曲《鹿鸣》。

  唱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高年级的学长还跳起了羽龠舞,迎接卢知县莅临。

  卢知县这回下轿的动作比较利索一些,说话声音也有底气了,对施礼恭迎的众学生道:“诸位学子免礼。本县代表朝廷前来视察书院。一来体现的是国家对你们的爱惜……”

  谁知上面的嘴巴没说几句,下面的嘴巴又开始疼了。一阵冷汗津津过后,他只好打消了长篇大论的念头,结束训话道:

  “嗯,就是这样。”

  “……”师生们目瞪口呆,怎么说完第一就结束了,没有第二第三吗?

  但长话短说终究是好事,学生们拼命鼓掌,觉得这位知县大人真不错。卢知县又因祸得福,狠狠刷了一波好感……

  简短训话后,卢知县又在朱山长的陪同下,到祠堂拜祭孔孟先贤。乐生奏‘孔庙丁祭乐’之‘迎神’,舞生跳佾舞。

  卢知县观之不禁赞道:“不错,太平书院虽是民办,又地处偏远,但就像你们山门楹联上写的‘风自中原携雅韵,云从绝塞化甘霖’,礼仪规矩一丝不苟!如此方能教化一方百姓,功莫大焉。”

  “大人谬赞了,我们做的还很不够。”朱山长不愧是十多年的老举人,迎来送往很有一套。

  见卢知县不良于行,他果断取消了之后所有的参观安排,轻声道:

  “大人,要不要先休息一会?简单用点便饭,下午再考校众弟子吧。”

  “也好,给本官一碗粥就行了。”卢知县点点头,这次没有再拒绝。

  于是众随员都去千户所吃席,只有卢知县没有接受宴请,而是在道南堂休息,中午真就只用了一碗白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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