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岛 第43章 水火不容

我在鸢千族的土地上听到了很多你的传奇故事，听说了你在游戈族土地上成功揭晓了族长亦宗死亡的案子，在鸢千族的土地上，你又成功查破了当铺老板死亡的案子和鸢千族族长无鲜死亡的案子。那个时候开始，我对你产生了好奇，我很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我听到你要回到游尕族的消息，只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到这里来。第一次和你正式相见是在建造府邸的工地的边上，因为严业的父亲不幸死亡，你惩罚了止期，你让我看到了你的善良，而那一天，你也让在场的番工们看到了你作为族长该有的尊严和族长之风。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可是能给你，我的族长建造一座府邸却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算这个过程很艰辛，我也乐在其中。我会解决掉所有的麻烦，哪怕自己被千刀万剐，哪怕自己会被世人唾骂，我都在所不惜，我已经没有可以在乎的东西了，也没有什么人让我留恋了。

我相信你会是一位好族长，游尕族的人们一定会过上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

我离开鸢千族，回到游尕族的土地上，当我听说游尕族要为未来的族长建立一座特别的府邸的时候，我就开始四处奔跑，我要成为建造府邸的主事人，当我找到尕那长老的时候，尕那长老开始是不愿意的，我用尽了一切办法，最后尕那长老妥协了，我成了建造新府邸的主事人，而这一天是我这些年最开心的一天，也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

在建造府邸的过程中，我遇到了很多麻烦，工艺和技术的问题，我会努力的竭尽全力去解决，可是面对建造府邸所需要的大量银石的问题，我却无能为力。尕族府拨付到建造府邸的银石越来越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四处寻找着强壮的番工，即便是欺骗也好，只要他们来到建造府邸的地方，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直到府邸的建造完工。后来你会经常出现在建造府邸边上，我会经常远远地注视着你，我很想走近你，喊你一声西酉族长，但是我又很害怕，我担心出现无法预见的变故，担心你会突然让我建造的步伐停下来，担心我的梦想会终止，因为我知道建造府邸是一件劳民伤财劳师动众的事情。

有一天当你站立在建造府邸的边上的时候，一个番工突然跑到你的面前，乞求你放他离开。然后是止期上前带离了那名番工，那一次我惩罚了止期，我不允许这里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是这之后，我对监工有了更加苛刻的要求。我知道这样一来有人会怨恨我，但我不在乎，只要几个监工还在按照我的要求来做就好。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一段时间以后，这样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严业的父亲不幸被长鞭打死了，我没想到严业能从这里逃走，更没想到他竟然会去刺杀你。那一天我有着不祥的预感，我怕我的梦想被终止。那一天，我远远地看着你，我看着严业拿起长鞭，长鞭抽打在止期的身体上。而止期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对我不利的话，或许他心里知道我就在远处看着这一切发生，或许他害怕我会再次惩罚他，不过这也是我这一次放过他的原因，我把他留给你，他没有什么才能，但是他会对你忠诚。

我欺骗了这里死去的所有的番工，我曾多次向他们承诺，只要建造府邸的工程完工，我答应支付给他们双倍的报酬，我甚至借用了你族长的名义向他们承诺，只要府邸建造成功，他们都会留下来，留在这座新建的府邸里面，因为族长你现在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就这样我欠下了他们这一段时间的所有报酬，我承诺这里建成后就双倍地支付给他们。我知道这一招阴损，可是我已经是实在没有了办法，不过效果却很好，番工们很努力，而且不需要再用长鞭抽打了。

就这样直到建造新府邸完工，直到滉昉堂庆典的那一天，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继续欺瞒这些善良的番工了，我也知道这些番工一定会找到你，找到西酉族长，那个时候一切都败露了，而那个时候一定会发生动乱。而你才刚刚在这里站稳了脚跟，你才刚刚成为这里真正的族长，我不想因为这些让你成为游尕族族人心中的罪大恶极。

我是卓时，我尊敬的族长。这一切的错都是我的错，一切的后果我来承担，你可以把我碎尸万段割肉离骨，只要能解你心头的怨气。

庆典的那一天，我和游尕族的卫士把这群善良的番工骗进这片竹林间埋葬先祖的地方，善良的他们有的竟然都没有反抗，然后就被一刀杀害，有的番工和我们打斗在一起，就这样我杀死了被我骗到这里来的所有番工。当我看到坟墓间遍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后悔，可是我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我不祈求你的原谅，我也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未来的路请你一路走好。

当我看完卓时那饱含深情和遗憾的整篇遗言的时候，我已经泪如雨下。那些文字仿佛一把把锐利的剑，直直地刺进我的心房，让我的心痛到无法呼吸。我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带血的纸张，我能感受到卓时当时写下这些话的时候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诉说着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爱和彷徨，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梦想和不羁，而此刻一切都都像是一场梦。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任由眼泪肆意流淌，我心中尽是沉重和无尽的悲痛，我在这片悲伤的海洋里陷入沉沦。

叶绿走到我的前面，她目光凝视着我，轻轻地帮我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许久之后，我令几名卫士把这里尸体全部掩埋。

离开半坡竹林间的坟墓，一路上大家都默不作声。在卓时的遗言中，我看到，如果尕族府能按时拨付给建造工地足够的银石，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有些事情的发生毫无征兆地降临在我的生活中，让我无法预计，可是有些事情的发生我却可以洞察到其中的端倪，提前做到预防。

当我回到自己的府邸的时候，我看着门前悬挂着的三个字“滉昉堂”，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这里对于卓时来说，或许是理想照进现实的地方，而对于我来说，这里却成为我心中永远的不可抹去的伤。

次日，阴阳先生找到我对我说道：“西酉族长，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我点了点头，只是很感谢阴阳先生这些日子一直留在这里，对我的帮助，我说戎羌长老的死我一定会调查下去。

阴阳先生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记住，鸢千族还有一个地方叫做白虎堂，这个你是知道的，那里可以帮你审判你需要审判的人。”

我一直把阴阳先生送到边界客栈的地方，这才与阴阳先生一一告别。

接下来的一天，我带着叶绿、谷起还有几名护卫去了尕族府。尕族府的大门上面的牌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取了下来，或许是我这一段时间没有留意罢了。

尕族府前面的两名卫士看到我后，便进入尕族府禀报。不一会，令放便出来迎接我。令放见到我便说道：“西酉族长，你来了。”

然后令放领着我进入尕族府的里面，令放告诉我，他已经听说了埋葬祖先的坟墓出现的惨案，只是他还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告诉他什么。

我对令放说道：“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尕族府的拨付建造工地的账簿？”

令放先是一怔，然后回答道：“西酉族长，我这里的账簿都是专人看管，我说过，你想看，随时都可以过来查看的。”

然后令放领着我朝着尕族府的一侧走去，在一排简陋的木房子里面，我看到了一排排整齐摆放着的账簿，看管账簿的人是一个女人，是我第一次来到尕族府的时候一起用餐的四个女仆中的一个，那是个游尕族的女人，当日只是觉得面熟，却没有过说一句话。

那女人向我点头，然后指着架子上的账簿告诉我，这个架子上都是建造新府邸的记录清册。

然后我一一地翻看着架子上的清册和账簿，这里的每一笔拨付给建造工地的记录都很清楚，只是在我的印象里面，这里的账册和卓时当日给我看到的却完全不一样。我记得在卓时记录的账簿里，尕族府拨付给建造府邸的银石一直在减少，直到后来停止了对建造新府邸的拨付，可是在这里，我却看到，每一个固定的时间里，尕族府都会拨付相同金额的银石用于建造新府邸。

我问令放：“尕族府拨付的银石是如何到达卓时手中的？”

令放回答道：“给卓时的银石，都是我和尕那长老一起交于卓时的，用于建造新府邸。”

我回头看了看令放，我知道令放此刻说谎了，从卓时那日带我看过的他所记录的账簿中我就知道了，从卓时最后的遗言中我相信，临死之人其言也善。

我没有当面揭穿令放的谎言，或许这是我这一路走来所沉淀的涵养，或许游尕族的土地上还需要他。我深深地知道，如果此刻与令放决裂，那么能够接替令放处理这里日常事务的人就只有尕那长老，而这也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

离开尕族府，回到了我的新府邸的时候，谷起突然问我道：“西酉族长，你想一直留在这里吗？”

我看着谷起回答道：“这里是我的家，我深爱着这片土地。”

谷起说道：“那游戈族呢？”

我看着谷起没有做声，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在游戈族的时候，我被推上游戈族族长的位置或许只是一个意外，或许当初只是为了苏沐。可是自从成为游戈族的族长，我就把那里当成了我的第二个家。这些话我却没有告诉谷起，只是瞬间却让我想起了苏沐的脸。

我问谷起：“最近怎么一直没有看到尕那长老？”

谷起看着我回答道：“好像是的，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尕那长老了。”

一日，叶绿告诉我，尕族府最近多了很多的卫士，听族里人说好像在到处召集壮丁。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没有见到尕那长老。直到有一天，止期跑过来告诉我，昨天晚上，尕那长老的宅子失火了。

我问止期，尕那长老人怎么样？

止期摇了摇了头，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听到族里的人有人在说这件事情。

我问止期道：“你知道尕那长老住的地方吗？”

止期点了点头。然后止期带着我去了尕那长老的宅子，尕那长老所住的宅子距离尕族府不远。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燃烧后的废墟。

在灰烬里，我看到了几处燃烧后的尸体，尸体分散在各个角落，干瘪而焦黑。周边过往的行人偶尔会停下脚步。

远处，我看见令放跪在废墟一侧的边上。我走上前去，看见令放已经泣不成声的样子。

令放看见我的时候，嘴里一边哽咽一边喊道：“哥，你来了！”

我没有说话，其实我什么也不想说。我觉得令放好久都没有喊我哥了，这一刻我只是觉得他虚伪的嘴脸，让我讨厌。

我对着令放冷冰冰地说道：“喊我哥，你不配。”

令放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来看着我说道：“明日你来我的府上，我会把这里全部交给你，我从此从你的眼前消失。”

我回答道：“我不会这么容易让你离开的，如果戎羌长老和尕那长老的死和你有关，你就以命来偿吧！”

令放默默地看着我，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只有微风清拂着我们之间的空气。令放没有吭声，似乎隐藏着千言万语，沉默着然后转过身离去，他的背影逐渐远去，融入远方的暮色之中，直至消失不见。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