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岛 第42章 惊现遗言

此刻缓过神的严业在我身后大声地喊道：“西酉族长，这些死去的人都是建造府邸曾经的番工。”

此时我也已经从沉痛中反应过来，这些人确实是为我建造滉昉堂曾经的番工，我不熟悉他们的脸庞，但是我熟悉他们曾经劳碌的身影。

我回头的时候，谷起还站立在原来的地方，或许已经被这眼前的这一幕彻底吓蒙了。当我四处张望的时候，我看见阴阳先生已经走在了我的前方，远处的坟墓间还站立着那个女仆叶绿。

叶绿突然转过脸来对着我说道：“西酉族长，我找到卓时大人了，他在这里？”

然后我穿过坟墓间遍地的尸体，朝着叶绿的方向走去。叶绿站立着的地方前方正好就是我的父亲族长的坟墓，坟墓前方跪在地上的人便是卓时。卓时面朝着我父亲族长的坟墓，双腿跪在地上，一把长刀径直插入胸口，锋利的刀刃穿透了他的身体，刀口处流着一抹猩红。卓时的脑袋向下垂落着，头发已经凌乱不堪，全身都是四溅开来的血渍。我俯下身体，压抑着心中的悲痛，仔细地查看着细微之处。透过卓时前面凌乱的发丝，我看到了他的脸，那张因为忙碌而憔悴的脸庞已满是鲜红的血液，只是嘴角却微微上扬，似乎将要微笑出来的样子。我看到他的双眼，一张睁开着的双眼，眼睛里面红红的血丝还依旧那般纵横交错着，却看不出一丝的痛苦，看不到面对死亡的绝望和无助，那更像是一种释然的眼神，更像是那天他兴冲冲地跑到我面前，给我一遍一遍地诉说着他那完美的作品的样子。

看到卓时这般惨死的模样，我的心中涌上一股酸楚，瞬间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抓住我跳动的心脏，使我无法呼吸。泪水开始在我的眼眶中打转，似乎随时都会决堤而出。回忆起曾经面对面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起我回到游尕族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他跪倒在我的面前，喊着我西酉族长，那熟悉的面容。回忆起他第一次领着我走在建造府邸的工地上，给我诉说着建造府邸的一切，回忆起他第一次转过脸背对着我，对着所有的番工铿锵有力的言语。想起庆祝之礼上桌时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想起漆黑的夜里他一个人聚精会神地在火把光芒下面画着自己的构思的宏图。想到这些我的眼泪顺着脸颊肆意流淌。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打湿了我的衣襟，模糊了我的视线。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和彼此凝视，如今都已成了过眼云烟，只剩下无尽的思念和痛苦在心头萦绕。他曾经的身影那般清晰却又那般地刺痛人心。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变得黯淡无光，唯有那份难以言喻的悲伤，充斥着我的内心。

卓时的身边还倒着三具尸体，仔细地察一番后，发现那三具尸体是游尕族的三名卫士，因为他们的手中的刀都是一样的，他们的身影和那些曾经的番工不同，那种骨子里面渗透出来的自然的高番工一等的影形，还有他们手中持有的长刀，那是游尕族一部分卫士会随身佩带的长刀。三具尸体也是全身四溅的血渍，唯一致命的刀伤便是脖子上那深深划过的伤口，地上暗红的血液从他们的身边四散开来。

此刻，阴阳先生告诉我，三名卫士他们都是自杀，从死亡的形态看，同样都是用锋利的刀刃划破脖子然后倒地身亡。卓时也是自杀，卓时大人跪倒在你父亲族长的坟墓前面，或许是在诉说着什么亦或是在喃喃自语，倾诉着内心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痛苦，最后用刀刺进他自己的身体，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却有着一种解脱后的平静。

我们察看着坟墓间其余的尸体，在尸体的中间我们又发现了两名游尕族的卫士。这两名卫士死状也是极其的惨烈，他们身上没有利刃留下的致命伤痕。经过阴阳先生的一番检查发现，这两名卫士应该是被地上的石头砸伤，林间的棍子打伤，破裂的竹子刺伤，最终精疲力尽死在了这里。由此可以看出，他们生前在这里与番工们发生了激烈的打斗，在看到番工们一个接着一个都死去后，还活着的卓时和精疲力竭的三名卫士走到你父亲的坟墓前面，然后一个个选择了自杀。

此时，不远处的叶绿突然喊道：“西酉族长，我在卓时大人身上发现了一封书信，是写给你西酉族长的。”

叶绿一边说着一边向我走来，我接过叶绿手中的那封信。信纸的多一半已经成了鲜红色，我缓缓地打开折叠着的信纸，我看到卓时给我留下的最后的遗言。

我尊敬的西酉族长，我是卓时，当你看到这封遗言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可以憎恨我，可以把我割肉离骨碎尸万段，但请你不要为我感到悲伤，不管你有多么的痛心疾首，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看完这封信，这是我留给你的我的最后的遗言。

我知道我的罪孽深重，罪不容诛。但我永远都是游尕族的族人，而我却成为了游尕族永久的罪人。

我和你一样，从小就生长在万丈悬崖下海滩边上，这里是我游尕族的家，也是我唯一的家。我们游尕族的房屋多数都是茅草的房子和少部分木头搭建的房子，我们的族人不多。可是阴雨连绵的日子时常会有，每一次的海水涨潮，我们所居住的房屋都会被大面积地毁损，等到退潮后，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重新建造我们的家园。我爱我的族人，每次退潮后，我都会想，怎么样能让我们建造的房子更坚固，坚固到可以不惧怕海水涨潮，也是那个时候我开始迷恋上了不同风格建造的房子。我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在想，除过石头建造的房子外，还有什么样的房子能够让我们抵御每一次的海水涨潮。有时候刚刚建好的房子，我心中却希望着那潮水再一次来袭，我想知道我们反复建造的房子会不会比以前的更加牢固一些。为了满足我自己疯狂的无法自拔的幻想，我一个人悄悄地踏入了鸢千族人的领地。那个时候的游尕族还不像今日这般和鸢千族有着密切的往来。虽然你的父亲还是族长的时候，我们游尕族人与鸢千族人有着物品交换，可是那也只是简单的交易而已，在我们曾经游尕族的思想世界里，鸢千族人却是异族般的存在。

也是因为这一次悄悄地潜入到鸢千族境地，让我的整个家庭从此万劫不复。我潜入鸢千族人地域的事情，很快就在游尕族族人间传扬开来，游尕族对我的惩罚就是，我从此不允许再踏入游尕族的地域内，可是这里是我曾经的家，也是我唯一的家。这样的惩罚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仿佛要夺走我生命的一切。

我的父亲去世的很早，我和我的母亲相依为命。当我的母亲听说我受到这样的惩罚的时候，我不知道她会有多难过。我的母亲是在乎名节的人，当她听到周围族人那些闲言碎语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会有多崩溃和多伤心。

我一直留在了鸢千族，我害怕回到这里，我害怕自己受到惩罚。在鸢千族的时候，我一直在打听我的母亲的消息，直到有一天我听到有人告诉我，我的母亲忍受不了那些风言风语，然后自杀在自家的茅草房子里面。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犹如晴天霹雳，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我的世界瞬间崩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和绝望当中。我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母亲温柔的笑容，亲切的话语，她那蹒跚的身影。我的世界崩塌了，崩塌的还有我那对建造的执念，在鸢千族的生活突然没有了希望，曾经因为疯狂的执念远走他乡，如今一切却似乎是那么的虚无缥缈。在鸢千族的每一天，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每日都沉浸在酒色当中。

我憎恨过你的父亲族长，因为我认为是你的父亲族长让我万劫不复，我要对整个游尕族进行报复，我要加倍地奉还给他们。你知道多年前鸢千族人为什么与游尕族人断绝了物品交换吗，那是因为我。为了报复游尕族人，我混入鸢千族的物品交换运送的黑衣卫士当中，在游尕族人和鸢千族人物品交换完成后，我偷换了鸢千族人从游尕族人手中交换来的物品。当交换来的物品运送至鸢千族人的府邸的时候，鸢千族人发现游尕族人的物品以次充好，认为游尕族人不诚信，认为游尕族族人不值得信赖，然后便转头与游戈族人进行着密切的物品交易活动。这或许就是一切故事的起因。

后来，我听说鸢千族人和游尕族人发生了战争，我听说游尕族危在旦夕。我听到这些的时候，当时有多高兴，现在我就有多后悔。

后来我听说你的父亲族长在与鸢千族人的战争中牺牲了。我才准备离开鸢千族，回到游尕族，我要看看我的母亲。当我回到自己曾经的家，回到母亲曾经居住着的地方，茅草房子依旧存在，只是悲痛占据着我的内心。为了不让族人认出我来，我让自己乔装打扮一番，然后我去见了部分族人。也没有人认出我来，不过大家也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事情，即使有人认出我是那个当年的潜逃的卓时，也不会再有人在意我什么。只是渐渐地我发现，故事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我的母亲是自杀，可是她是那么的在意自己的名节，族人只是替他感到惋惜。有一个族人告诉我，他只是当时发现得太晚了，如果早到一步的话，或许我的母亲就不会死。然后有人告诉我，我的母亲死后，你的父亲族长亲自为我的母亲举办了葬礼，我的母亲就被埋葬在万丈悬崖下半坡的竹林间。我去过那里，我看到了我母亲的坟墓，我在我母亲的坟墓前失声痛哭，我甚至看到了我母亲微笑的脸，然后像我的小的时候一样，走过来摸着我的头。后来我在我母亲曾经居住的破败的茅草房里面，发现了我的母亲给我最后的遗言。遗言中她告诉我，对我的惩罚是应该的，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应该接受惩罚，而且那样的惩罚是游尕族集体的决定，我的母亲告诉我，不要去怨恨任何人，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永远都是游尕族人。遗言中母亲还说，她爱游尕族就像爱我一样，希望我有一天能回到这里来。

当我如梦初醒的时候，我决定再次进入鸢千族人的领地，我要完成我的理想，曾经疯狂的执念，我发誓一定要在游尕族的土地上建造出坚固的房子，不再畏惧潮水的房子。

在鸢千族的时候，我努力地学习鸢千族人的工艺，学习他们族人精湛的技艺，我甚至攀爬到鸢千族悬崖半山的地方，我在那里仔细地观看着鸢千族领地上拔地而起的建筑，我梦想着有一天这样的建造能出现在游尕族的土地上，而且那是我亲自设计和建造而成的。

在鸢千族滞留的时候，我会听到那里的族人对鸢千族无鲜族长的小儿子千岩大人的种种传说，我也开始关注千岩大人，慢慢地我发现，千岩大人确实很伟大，因为他创造了很多神奇，他的府邸建造得是那么神秘，那么宏伟，可是我低微的身份一直无法走到那宏伟里面去瞧瞧。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千岩成了我心中崇拜的对象，他甚至成为了我心中唯一的神。千岩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悄然落入我的心海，幻化成我心中顶礼膜拜的至高存在。他的卓越，他的作品，无一不让我为之倾倒。在我的心中，他已经超越了凡人的界限，每一次欣赏他的创造，都如同沐浴在温暖而耀眼的阳光之中，每一次观看他的作品，都似品尝到世间最珍贵的琼浆玉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