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杀死我，治愈我 第11章 吉野凪

——人的情况和树相同。它愈想开向高处和明亮处，它的根愈要向下，向泥土，向黑暗处，向深处，向恶，千万不要忘记。

河流可以承载人的记忆，阳光撒下使它波光粼粼时，必然是时间与思念自河底涌起，到晴好风扬的日子里透透气。

咒术师的日子好像很难看见这些，大家的眼睛被死亡和丑恶攫取，不得不用生命的能量去填补空洞的情绪和思想。

普通人的生活在咒术师看来平凡美好，但是过于平凡使人不由得自得，为独特找到理由吞咽苦果。

这样的割裂如此显眼，被高层用一道帐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高明又无耻。

黄昏与云朵在天边交接，微风拂过，良姜从倾斜的草坡坐起身，稀松平常的河流与远处，普通人看不见的咒灵倒影，窸窸窣窣游荡在人类身边。

簌。

身后的动静微小到与小草摆动的幅度融为一体，良姜手微动，与柔软草地接触的掌心即刻被冷硬的触感代替，剑光一闪。

“啊！”

装腔作势的音调在触及少女侧目而视的眼神时戛然而止，杀意如同她手中的长剑凛然不可直视，灵魂都必须为这份直白恐怖的威胁战栗。

“好了好了，”

蓝色拟人的咒灵身后走出悠哉悠哉的羂索，拍拍愣住的真人和稀泥，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没必要这么剑拔弩张吧——良姜，你吓到真人了。”

真人反应过来，不觉得刚刚的畏怯难堪，对少女的兴味更甚，可惜良姜利索收剑入鞘的动作明摆着对他的跃跃欲试毫无兴趣。

人模人样的两个咒灵显然是从哪里刚刚回来，或许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羂索的满意并没有多加掩饰，真人的意兴阑珊同样。

良姜观察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之上次见面似乎更加紧密，低眸略一思索。

“你们去见了谁？”

良姜问得很直白，她的敏锐很坦然暴露在羂索面前，如若不问，羂索这个老阴比绝不会将他暗中的计划透露给自己，活了一千年脑子弯弯绕绕多的很。

不等他回答，真人状似委屈地凑到跟前，被良姜用剑鞘抵开了些：

“好聪明哦良姜，你温柔点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我对两面宿傩不感兴趣，”良姜不接话茬，盯着微笑的羂索歪了歪头，“能给五条悟添堵我就乐意给你们帮忙，”

“但……虎杖悠仁要是有半点受伤，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夏油前辈，你觉得呢？”

羂索在良姜威胁的话语中脸色不变，笑眯眯地好像没听出她叛逆的潜台词，和事佬一样挥挥手：

“良姜说的哪里话，伙伴之间要讲诚信，我怎么会有情报瞒着你？只是计划里要有个在高专接应我们的人，今天物色到了不错的人选。”

“机械丸？”

虽说是问句，良姜显然没有要一个回答的意思，轻描淡写的态度给旁边的真人惊地瞪大了眼睛，一副星星眼的样子吹捧：

“这都猜到了，良姜好厉害~”

羂索一愣，心中对少女的忌惮深了些，大方承认：“是，真人说的不错，良姜，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伙伴。”

“是啊，所以交流会我当然也要去了，免得漏瑚和花御没控制住力道，真把五条悟诱了过来。”

良姜顺杆子就往上爬，丝毫不顾羂索有点僵硬的样子，摆摆手自顾自定下了自己的定位，

“何况好久没见悠仁，有点想念了。”

真人眼中闪过不怀好意，颇有些算计，没有出声。

和羂索的无声博弈赢得如此轻易，良姜清楚是自己的实力足够惹人忌惮，但以他城府，心中估计早有对她的方案。

机械丸是内应不难猜，借这个威胁羂索进入交流会不过是开道明门，他不同意自己也有办法跑过去，不如卖自己一个人情。

果然，确定良姜去交流会的决心，羂索话锋一转便打起了更多的算盘，话里话外就是试探良姜和五条悟的对战意愿。

“不想跟他打，烦人得很，”

一句话堵了羂索的小心思，良姜没了虚与委蛇的兴趣，手指不耐地敲了敲腰间的剑鞘，大步走远，声音散在空气中，

“交流会我不会碍事，先走了。”

徒留羂索眼神沉沉望着她的背影，真人不喜太阳，好在此刻黄昏被黑幕侵蚀，他躁动的灵魂好受了些，站在边上心不在焉。

“最近挑中的那个新猎物不错，”

羂索开口，其中对生死的冷漠令人心惊，“交流会之前尽快试出虎杖悠仁的身体强度——就交给你了，真人。”

浑身都是缝合线的蓝色咒灵轻轻笑起来，天真的嗓音说出鲜血淋漓的话语：

“当然，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光是想想那个孩子脸上的绝望，就让我忍不住兴奋啊~”

顺着路边的缝隙钻进下水道，急着去给新猎物嘘寒问暖，真人很快不见，地上的最后一丝微光终于被黑暗吞噬，羂索的影子被亮起的路灯压短，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回想这次见面的一丝不对劲：

橘良姜怎么恰好约见的是这个地方，新猎物的捕捉从未通知她，如此相近的位置难道是被察觉到了什么？

——

夜慕降临，霓虹街道五光十色，与方才河岸边安静闲适的居民区形成鲜明的对比，良姜轻车熟路来到这里的小酒馆。

“就是他，给我打！”

“亲爱的，今晚不醉不归哦~”

“喂，你小子看什么呢！”

……

灯红酒绿的街道上不乏人来人往，争吵与欢笑交织成人间百态，她穿梭在这些人当中，进入音乐与灯光震耳欲聋的夜世界，准确地抓住了吧台上喝得烂醉的女人。

女人穿着浅紫色的长袖衬衫和黑色的高腰裤，身材苗条有致，尚存一丝清明看向来人时，脆弱的姿态与故事感便狠狠攫住旁人的眼神。

她身边徘徊着三两男人，流连打量的眼神愈发露骨，接着被突然出现的少女打断。

“唔……”

一直默不作声擦拭酒杯的酒保注意到眼前的情况，对上良姜平静的注视时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再移回来时，只剩下她搀扶着女人轻松离开的背影，桌上喝空的酒杯下压着对应的报酬。

失去了看中的猎物，几个男人烦躁地咕哝，彼此对视一眼，还是忍不住偷摸着跟了出去。

酒保继续擦拭手中剔透的玻璃杯，兜里的小费让他看谁都是和颜悦色的，那几个鱼一般汇入人群追出门的流氓在他看来没了明天的好日子，嘴角的笑意便越发真诚起来。

喝醉的女人一出酒馆，就在附近小巷边的垃圾桶处扶着电线杆大吐特吐，吐到胃酸都出来，还想扣着嗓子吐点什么，手腕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握住阻止。

身边人的气场很平静，吉野凪的手心塞了几张纸，等她擦拭干净，又递过来一条湿巾。

女人愣了愣，又擦了擦脸和手，将纸巾丢进垃圾桶后晃晃身子，脑子逐渐清醒。

两个人默不作声并肩走着，吉野凪看清旁边是个凛冽清泉般的少女时有种果然如此的大石落地感，心口一软，眼泪也止不住啪嗒啪嗒掉。

手边又是一包纸巾，吉野凪一抽一抽擤鼻涕，少女也不说话，白炽的灯光一道一道走过，她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人心安静在陌生人无声的关心里。

又来到良姜黄昏时才假寐了一会的河堤旁，吉野凪整理好情绪，颇有些歉疚地抬眼，这少女个子也高挑，一米七几的身高要身为大人的她微微抬头才行。

“嘛……麻烦你了小姑娘，把我从那种地方拉了回来。”

良姜没说话，吉野凪也没有怀疑良姜出现的动机。

三教九流的地方总是能发生一些奇怪但合理的事情，遇见的有好人有坏人，一个酒馆就是无数人生的停留处。

看着各式各样的人生在身边上演，自己的烦心事好像得到了释放，也变得不再沉重。

沉默的晚风吹拂，她突然想要在静谧中倾吐些心头的烦闷，细碎的话语落在地上，砸不出声响。

即使并不擅长应付这类悲伤，良姜知道此刻自己的任务是倾听，神色淡漠，却认真。

吉野凪将烦闷的心事倒了个干净，陌生孩子的善意让她不由得想到了家中的儿子，放松过后的羞赦上头，忍不住一拍自己的脑门懊恼：

“真是不合格的大人啊——”

良姜就在这时站定，似乎觉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拍拍她的肩，一言不发地转身要走。

吉野凪有些后怕今天情绪失控喝多了，也庆幸帮助自己的是一个可靠温柔的女孩，但这姑娘一言不发就要走，还是让自诩身为大人的她忍不住上前阻拦：

“诶？……等等！”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小姑娘，走了一路了，累不累啊？”

竟然是几个来势汹汹的流氓，挂着虚伪恶意的笑，慢慢靠近她们，“一起来叔叔家里坐坐吧？”

吉野凪脸色一变，更加自责今天过头了的酒瘾，连忙想要挡在良姜身前，被她再次按住了肩膀。

良姜本想引着这几个混子远离吉野凪再动手，没想到他们做着两手都要的美梦，一个也不想放跑。

渣滓。

吉野凪觉得今晚像是在做梦，难道自己的酒还没醒，不然怎么看见萍水相逢帮助自己的神秘女孩不费吹灰之力就撂倒了四五个成年男性？

被轻轻推了推背才回过神，吉野凪忍不住称赞眼前瞬间身影更加高大起来的女孩：

“好厉害！”

……

最后还是交换了联系方式，不是良姜预想中的发展但也不错。

总归，吉野顺平的突破点，抓住了。

——

吉野顺平没想到近来终于着了家的母亲常常念叨的女孩竟然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见上了面。

此刻，这个名为良姜的少女，正和他刚刚认识的朋友虎杖悠仁沉默而对，少年的手还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腕。

一看就是有点故事的样子啊喂！

时间拨回到虎杖悠仁结识吉野顺平的时候。

影院不良少年的死亡牵扯到刚办了休学的吉野顺平身上，在五条悟的授意下，七海建人带着虎杖悠仁一起追踪这件显然非比寻常的死亡事件。

伊地知不小心提前打开了低级咒灵的笼子，虎杖悠仁赶忙追了出去，绕了一圈跑到吉野顺平面前时，立刻察觉到他可以看见咒灵，接着不小心撞上电线杆，脑门痛地唰一下就蹲下了。

然后一道熟悉的声音让他血液瞬间凝滞。

“……啊。”

拐角毫无防备撞上来的馨香，恍如隔日的面庞就这样俏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心跳加速的感觉让人心慌，虎杖悠仁差点忘了呼吸，愣愣看着她不说话。

吉野顺平有些摸不着头脑，旁边的老师又开始叨叨自以为是的催促，虎杖悠仁此时唰站了起来。

看看面露不耐的吉野顺平，看看无视自己的肥胖老师，脑筋一动，唰地扯下这老师的裤子，露出卡通幼稚的短裤。

男老师尖叫一声跑了，虎杖悠仁仿佛被浆糊糊住了的脑袋在吉野顺平震惊的眼神和少女扑哧笑了的声音中慢慢转动，脸也唰的红了。

即使自诩还算了解虎杖悠仁，良姜看见他这样的举动，还是忍不住感叹这种直击人心的天然属实是自己的克星，搞怪地十分可爱。

另外果然自己的敏锐对上任务对象就失灵，这种猝不及防的会面说实话不在她的计算中。

目前显然虎杖悠仁有话要跟吉野顺平说，自己出现的时机恰好不太对，良姜的嘴角压了压，装作过路人一样想绕开，却被虎杖悠仁一把拉住了手腕。

他手掌贴上来的时候忍不住摩挲了一下，真实的触感与温度让嘴边许多的问题瞬间消散，好像这个人还好好地存在着，于他而言就足够了。

熟悉的小动作让良姜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们一直在一起的校园时期，虎杖悠仁总喜欢在自己黏上去十指相扣时红着耳朵先揉一揉自己的手腕，缱绻温柔的模样勾足了她的目光。

于是稀里糊涂被虎杖悠仁带上，伊地知在自己余光中惊慌地躲着打电话，良姜毫不在意，只是吉野顺平忍不住瞄过来的眼神有些怪异。

河面粼粼，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以放松的姿态坐下聊天，良姜承了少年递过来的眼神，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只好走到不远处的桥上趴着等待，显眼的位置足够让人心安。

目光悠悠在周围转了一圈，落到下方相谈甚欢的少年们身上时不动了。

良姜了然悠仁的亲和力，也不由得为他找到同好般的大笑感到些许开心。

系统早早提示了吉野顺平的重要性，虽没有明说剧情的发展，良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便通过吉野凪，吉野顺平的母亲入手，没想到今天吉野凪邀请自己来家里做客的时间会遇上虎杖悠仁。

如此巧合，看来剧情点也将今天发生，良姜提高了些警惕。

“良姜！……顺平？”

吉野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推着装了食材的车慢慢走着，一眼望见桥上的少女，顺着她的目光发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陌生的少年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良姜挥挥手示意，接着若有所感低眸，虎杖悠仁听见动静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望向自己，随即在她的注视下慌张地转过头去。

拢了拢被风吹得散乱的长发，良姜的手停在耳边，忍不住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