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无间 第84章 总忆建康少年郎，挽弓驯马上书房

陈平凡实话实说，这个时候可不能耍小聪明，杨忠这种大将军杀人不眨眼，一句话说错了可能就是人头落地。

“陈公子，梁帝没和你说我的事？令尊陈昕也没说过？”杨忠看着小心谨慎的陈平凡，有些出乎意料。

陈平凡听到父亲的名字有些诧异，他没想到魏国的大将军和自己的父亲竟然认识。

“大将军，我六年前就被大伯送到庐山学佛了，那时父亲在外领兵，我...”陈平凡说着话，一股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是原主父亲陈昕的样子，还有自己年幼时父亲教自己骑马射箭，讲解兵法，率军出征的各种片段涌入脑海。

记忆里的父亲高大，英武，能把幼年的陈平凡放在肩头射箭。父亲箭法极好，能开两石强弓，可射穿百步外的弓靶，骑射时更是能在飞奔的战马上发连珠箭，是幼年陈平凡仰望的英雄人物。怎么前几日这些记忆都未曾出现呢？此刻的陈平凡欲言又止，他记起了最后送父亲出征的场面，大伯和父亲谈了许久，大伯紧紧拉着父亲的铠甲不让父亲离开，父亲和大伯拉扯了半天，最终是父亲跪倒在大伯面前，大伯才放父亲离开。父亲离开家的最后一句话在陈平凡耳中重现。

“凡儿，为父此去前途未卜，如果我回不来，那就是为国尽忠了，你也莫要悲伤，为将者能够战死沙场是我辈荣光。以后你要听大伯的话，大伯不会害你，你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陈家儿郎。”

大梁的云骑将军陈昕翻身上马，手提长槊飞奔远去。幼年的陈平凡追到府门口，一言不发的送别父亲，手中紧握着父亲为自己做的短剑。

不过月旬大伯就把自己送到了庐山，几个月后忠叔告诉了自己父亲战死的消息，大伯不准陈平凡奔丧，甚至不让身在庐山的自己为父亲披麻戴孝。穿越而来的陈平凡理解不了这其中的原因，原身就这样接受了大伯的安排，若无其事的度过了六年时光，好像把庐山以前的记忆都留在了建康那个家里。

一种思维的割裂感袭来，陈平凡想知道原身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年少无知，还是薄情寡义，又或者是强装镇定，心思深沉？这一刻陈平凡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状态，无法理清脑中的思绪，就像在看一部电影，结果自己就是电影中人物，两人隔着一块屏幕对视，都想探究谁才是真实的自己。

“陈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军中有医师。”杨忠见陈平凡脸上变颜变色，起身就要召军中医师前来查看。

“没事没事，就是刚才大将军提起父亲，我有些感伤，有劳大将军担心了。”陈平凡赶忙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看着明显是真的担心自己的杨忠，心里的疑问就更多了。

“是我不好，令尊仙逝多年，我不该在此刻提起的。陈公子只需回答一个问题就好，你可知我和陈家有何关系？”杨忠回到位子坐下，语气中有些愧疚。

“这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年我都在庐山学佛，和家里联系甚少，杨大将军竟然还和我家有旧交？我从未听长辈讲过。”别说是陈平凡的原身不知道，就连作为穿越者的陈平凡也不知道杨忠和陈庆之一家还有交往，虽然历史记载杨忠投降过南梁两次，但是其中因果都是含糊其辞，没想到这里面还有秘闻。

“既然陈公子能来到我这，想必真的是令尊冥冥之中有所指引，我和陈家的渊源很深，陈公子愿意听听吗？”杨忠眼中透光，是那种回忆过去的岁月的深邃眼神。

“小子愿闻其详。”陈平凡来这就是为了解惑的，梁元帝为什么要让自己来见杨忠，自己又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答应了，看来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在眼前的大将军杨忠身上。

“这话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我才十八岁，本想前往琅琊求学，在途径泰山时被梁军擒获，那时领军的将领就是你爷爷，陈大将军。陈大将军看我人高马大，就问了我的身世，知道我是宁远将军杨祯之子，对我以礼相待。我既不是魏**人，又是汉室忠良之后，大将军就把我和其他俘虏分开，让我跟着大将军一起回了建康。我到了健康以后就住在你家，我也是那时候认识了你父亲陈昕。我让人送些热汤过来，这天气还真是凉了。”杨忠说到这，起身让帐外送些热汤进来。

陈平凡听着打了个寒颤，让杨忠以为是自己怕冷，毕竟此时的陈平凡身体瘦弱，还穿着厚重的军大衣。这一段的信息量给陈平凡带来了很大的震撼，“白袍战神”陈庆之竟然俘虏过杨忠，这可是哪本史书上都没有记载的事情，历史的漏洞可真是充满了意外。

“陈公子喝些热汤，你这身子比令尊差远了。”热汤很快就送了进来，杨忠给陈平凡盛了一碗，继续说他的故事。

“我刚到你家时也是深秋时节，令尊陈昕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只穿一件单衣在你家后院的靶场里练习射箭，我记得他手里是一把四斗小弓，陈昕已经能射三十步的木靶，十箭十中，真的是天生的神射手，我那时都没有他的准头。后来我就在陈府住下了，你大伯陈昭是个爱读书的文人，不喜武事，我就常和陈昕一起射箭练武，别看我长他十岁，若说练武天分上，我是自叹不如。论射箭，陈昕那时就能三箭连发，虽说他用的是小弓短箭，但这手三连珠就是现在我也没见几人能使出来。论枪法，他小小年纪就能和我过招，我们斗技不斗力，可是旁人看来，就是陈昕在逗我这个傻大个子。虽说我也是自小习武，可天份这个东西真是没法说，我是空有一身力气，论技巧输你父亲何止一筹。”

杨忠也喝了口热汤，回忆起和陈昕练武的日子，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光。

“我在你家过的很好，大将军在家时经常给我和陈昕讲解兵法，分析战事，虽然大将军没有收我为徒，我却把大将军当做授业恩师。一年之后，我父杨祯率军征讨鲜于修礼，战死沙场，我也就没了回魏国的心思。我本想投在大将军麾下效力，可大将军带我见了当时的梁帝萧衍，从那时起我的人生发生了从没想过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