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无间 第53章 天作棋盘星作子，众生皆是局中人

“诸葛旦，黄小姐现在已经嫁人了，你这样说有损她的清誉。”黄三江当初谈婚论嫁的对象就是冯平章的嫡长女黄玲，因为黄三江的拒婚，黄罗汉补偿了冯平章一个江陵府府尹的职位。后来黄玲就被许配给了才子侍郎谢黄门，也算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想不到你还挺念旧情。这个冯府尹把所有人都给骗了，他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草包模样，江陵府这些年抓了不少市井毛贼，泼皮无赖也少了很多，这样的官员却始终装出一副草包的模样，还不可疑吗？这次菊园的事让莫先生怀疑上了他，安排吴大疤瘌进大牢走一圈，也是为了看看这位冯大人的反应，我们从来没有关注过这座有三千名犯人的大狱里究竟是什么情况，说不定那位找了多年马头就在这牢中，也是很有可能的。”诸葛旦喝着酒，给黄三江理清思路。

“看冯平章的反应？吴大疤瘌不是通过那个姓左的关进大牢里的，冯平章能有什么反应？”黄三江还是不理解。

“江陵大牢里进出的犯人冯平章这个府尹能不知道？不过是装糊涂罢了。这个时候有个身份复杂的亡命徒走关系进大牢，如果牢里真有魏国的奸细，一定会警觉，说不定就会让吴大疤瘌消失，那就省了麻烦，直接将大牢查一遍就能清楚了。现在吴大疤瘌能顺利出来，也不能说是没有问题，就看明天江陵府的反应了。既然冯平章漏被莫先生盯上，那就一定会露出马脚。你就别操心了，明天开始就要忙起来了，你也早点睡吧。”诸葛旦打着哈欠，又爬上了黄三江的床。

“你这人...”被霸占了床铺的黄三江只能无奈的去另外的房间睡觉了。

冯府。

冯平章的书房此刻还亮着灯，牢头正在向府尹大人汇报牢里的情况。

“大人，吴大疤瘌出狱之后就不见踪影，跟着的人没跟住，让他跑了。”牢头躬身不敢妄动，冷汗从脸颊滴落。

“无妨，无论他是不是去大牢探听虚实的，都不重要。只要把那个狱卒看好，让他死在该死的地方就行了。”冯平章伏在书桌上写着字，此时写完最后一笔，颇为满意，“马勇，你来看看我这幅字，当做太子生辰的贺礼如何？”

名叫马勇的牢头连忙凑过头去，仔细端详冯大人这幅字，组织好赞美语言，但出口时又换了说法。

“大人的字固然好，可是太子现在想要的可不是大人的字。这幅字太子也不一定能看明白，否则太子不会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哈哈哈，好你个马勇，现在也是有勇有谋了。你说的对，太子可看不懂这幅字的意思。这幅字就给你了，下去吧。”冯大人老怀欣慰，将字赏给了马勇。

“都是大人教得好，小的告退。”将这幅字双手接过的马勇躬身退出书房。

离开冯府的马勇借着手中灯笼的微光，又将冯平章的字展开，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成王败寇”。马勇摇摇头，将纸点燃，任由这幅好字燃尽在浓浓的夜色里。

驴马市，大车店。

胡掌柜在柜台上收到了一张密写的纸条，悄声收在怀中。让趴在桌子上打盹的六子看着柜上，自己则返回后院房间，插好门后用姜汁涂抹纸条，不一会就显示出八个小字：人在大牢，生死不知。

胡掌柜从床下的暗格中拿出两日前收到的纸条，同样用姜汁水涂抹，显示出的则是：接头失败，人财两空。潜伏待命，一切如常。

两张密写的纸条和以前马头传信的纸条是一样的，只是这字迹还是次次不同。

十年来，胡掌柜接收到这样的纸条有很多，除了纸张和密写的方式相同，字迹每次都有变化，从不会出现两种相同的字体。可见捉马房的马头有多么谨慎，同在江陵城十年，胡掌柜还是没有任何马头身份的线索。

“人财两空，人在大牢...”胡掌柜品味着两条消息，人是指的陆迅，财指的是陆迅的任务，和房里的贵人接头。现在马头特意传讯陆迅在大牢，这是什么意思？马头能得到陆迅人在大牢里的消息，却又给出了生死不知的模糊信息，也没有指示下一步如何行动。这样单纯的信息通报实在是不符合捉马房一贯的行事作风。

大牢，难道牢里也捉马房的人？

陆迅两日前被不明身份的人抓住，马头第一时间传讯没有让自己撤离，说明马头丝毫不担心陆迅会叛变，或者即使叛变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人在大牢里，说明那伙不明身份的人有官府背景，但抓陆迅的时候却没有亮明身份，应该是为了争取一个时间差来看看江陵城里有什么反常的反应。

陆迅是否叛变了？如果陆迅叛变了，自己就是明牌，马头这样做就是为了扰乱朝廷的视线。如果陆迅什么也没说，那马头就是把自己这车马店当做后手，当有危险的时候将自己的消息放出，延缓暴露的时间。

无论陆迅是否叛变，他都在大车店出现了一年的时间，朝廷或早或晚都会查到自己这里，到时候自己扛不住酷刑或者叛变，这张纸条上的信息就会将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牢里。

双方都在棋盘上故布疑阵，胡掌柜这颗棋子就是一个必死之局。

不过胡掌柜却丝毫不担心，无论哪方最后取胜，都有一个胜利者的身份。

十年前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做棋子总有成为弃子的时候，人无论何时都要给自己留好退路。

将两张纸条放回床下的暗格，胡掌柜躺在床上，脑海中出现了自己早就送到老家的妻儿身影，也不知道多年未见的儿子长高了多少，是否读书识字，是否还能记得父亲的模样。现在自己只要静观其变即可，让这些大人物斗法去吧，他只想等一切结束之后回到家乡，将失去的东西都拿回来。

江陵城的宵禁开始了，除了更夫和巡防的卫队，坊间再无行人。这是江陵城最后一个安静的夜晚，明日太阳升起之时，就是一场接一场的生死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