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枪白甲赵子龙 第19章 预言大疫——备药材安民

＞ 成都药市，空气闷得像块湿抹布。

＞ 七十三岁的赵云蹲在箩筐前，捏起一把干枯的草根嗅了又嗅。

＞ “将军，您老买这么多紫苏、青蒿做啥？当柴火烧都嫌烟大！” 药贩子老钱摇着蒲扇，一脸不解。

＞ 赵云没抬头，指着旁边笼子里蔫头耷脑的鸡鸭：“老钱，瞧见没？畜生比人灵醒！这天闷得邪乎，水沟都冒泡发绿，它们先蔫了！”

＞ 他猛地站起身，拍掉手上的草屑：“赶紧的！把你库房里的板蓝根、鱼腥草全给老夫包圆！再晚，怕是要涨价喽！”

＞ 他眯眼望着西南灰蒙蒙的天际线，压低声音：

＞ “瘟神…怕是要来赶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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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都的盛夏，像被扣进了一口烧得滚烫、还蒙着厚厚湿布的蒸笼里。日头被铅灰色的、沉甸甸的云层捂得严严实实，吝啬地透下些惨白模糊的光。空气凝滞不动，黏糊糊、湿哒哒地糊在人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温热的浆糊。汗水刚冒出来，就被这闷热死死摁在皮肤上，凝成一层滑腻的油膜。街边的垂柳纹丝不动，叶片蔫蔫地打着卷儿，绿得发乌。护城河的水流得异常迟缓，水面上浮着一层诡异的、油腻的墨绿色泡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带着土腥和水藻**的浊气。连平日里聒噪的知了，此刻都哑了火，偶尔有气无力地嘶鸣一两声，也像是被这闷热掐住了脖子。

成都最大的药市——杏林坊，平日里弥漫着各种草木清苦、根茎土腥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此刻也被这桑拿般的闷热蒸腾得变了味，混杂着汗臭、牲畜粪便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的酸腐气。石板路被踩得发亮，踩上去有些粘脚。药贩子们大多只穿着汗浸透的麻布坎肩，有气无力地摇着破蒲扇或芭蕉叶，蔫头耷脑地守着各自的摊位。箩筐里、草席上堆满了各式药材：干瘪的根茎、卷曲的草叶、灰扑扑的菌菇、散发着怪异香气的树皮…颜色或褐或黄或灰，在这惨淡的天光下，显得更加黯淡无光。生意清冷，偶有问价的，也是讨价还价声有气无力，透着股被暑热熬干了的惫懒。

在这片沉闷慵懒之中，一个身影显得格外扎眼。

赵云，一身洗得发白的靛青细麻布袍，宽袍大袖在这闷热里本该是累赘，却被他穿得依旧干净利落，只是额角鬓边不断滚落的汗珠，洇湿了花白的发际。他蹲在一个堆满干枯草叶的箩筐前，对那些寻常药贩懒得多看一眼的、灰扑扑的紫苏梗和气味冲鼻的青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伸出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极其仔细地翻捡着，不时捏起一小撮，凑到鼻尖下，深深吸气，眯起眼，仿佛在品味最醇厚的美酒，又像是在分辨最细微的杀机。那专注的神情，与周遭的惫懒格格不入。

摊主老钱，一个精瘦干瘪、留着两撇鼠须、眼珠子滴溜转的中年汉子，摇着一把破得漏风的蒲扇，凑到赵云跟前，脸上堆着生意人惯有的、带着点市侩的精明笑容：“哎哟，赵老将军！您老今儿个怎么有空光顾我这小摊？看上这紫苏梗了？嗨，不值钱的玩意儿！乡下地头到处都是，晒干了当引火柴都嫌它烟大呛人！还有这青蒿，味儿冲得很，牲口都不稀罕嚼！您老要是想要，给个脚钱，这一筐都拿走！” 他嘴上说得轻巧，小眼睛却紧紧盯着赵云的表情。

赵云没抬头，依旧专注地捻着手中干枯的草梗，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闷热的清晰：“不值钱？老钱，你看那边。” 他空着的左手随意地朝药市角落一指。

老钱顺着方向望去。那边是几家兼卖家禽的摊位，几个竹笼子里关着些鸡鸭。平日里这些扁毛畜生最是聒噪，此刻却都蔫头耷脑地挤在笼子角落，羽毛蓬松杂乱，脑袋缩着，眼睛半睁半闭，连食槽里撒的谷粒都懒得啄一口。偶尔有一只抬起眼皮，眼神也是涣散无光，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微弱而黏滞的声音，像是被浓痰堵住了。

“瞧见没？” 赵云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老钱脸上的市侩笑容，“畜生比人灵醒。这天，闷得邪乎，水沟都冒绿泡发臭了，它们先蔫了。这不是热着了，这是…憋着了。憋久了，就要出瘟。” 他放下手中的紫苏梗，拍了拍沾在指腹的草屑和灰尘，动作沉稳有力。

老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小眼睛里的精明瞬间被一丝惊疑取代：“将…将军，您是说…？”

赵云缓缓站起身。他个子本就高大，这一站，在周围蹲坐蔫巴的人群里更显挺拔。他目光如电，扫过老钱摊位上那些在闷热中愈发显得黯淡无光的药材，最后落在角落里几捆不起眼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板蓝根根茎和一堆气味浓烈刺鼻的鱼腥草上。

“别废话了，老钱。” 赵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战场上发号施令，“把你库房里存的板蓝根、鱼腥草，还有你摊上这些紫苏梗、青蒿，有多少，给老夫包圆！统统按市价算！现钱！”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住老钱有些闪烁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带着老兵痞气的、洞悉一切的笑容，“再磨蹭，等城里的郎中都回过味儿来…嘿嘿，你这‘不值钱’的玩意儿，怕是要坐地起价，翻着跟头往上涨喽！”

仿佛为了印证赵云的话，一阵带着水腥气的、更加闷热的风卷过药市，吹得那些干枯的药材叶子簌簌作响。西南方向，那片一直灰蒙蒙、仿佛凝固了的低矮天际线，颜色似乎又深重了几分，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头发沉的铅黑。

老钱被赵云这眼神和话语里的笃定惊得一个激灵，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不是热的，是吓的。他做药材生意多年，自然知道“瘟”字意味着什么！那是比刀兵更可怕的催命符！眼前这位老将军，一生戎马，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他那双眼睛，怕是比庙里的泥胎神像还看得透生死吉凶！他说要出瘟…老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和讨价还价的心思？

“哎！哎！听将军的！听将军的！” 老钱点头如捣蒜，声音都变了调，也顾不上摇他那破蒲扇了，扯开嗓子就冲摊子后面打盹的伙计吼：“柱子！死哪去了！快！快起来！把库房里所有的板蓝根、鱼腥草都给老子搬出来！还有摊上这些紫的绿的草！都捆好！给将军装上！快！麻溜的！耽误了将军的大事，老子扒了你的皮！” 吼完，又堆起十二分的笑容，点头哈腰地对赵云道：“将军您稍候！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保证都是干的、好的！绝不敢糊弄您老！”

药市上其他摊贩被老钱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和反常的举动惊动了，纷纷投来好奇又带着点茫然的目光。有相熟的摊主扯着嗓子问：“老钱！抽什么风呢？大晌午的嚎丧啊？”

老钱一边手忙脚乱地帮着伙计捆扎药材，一边头也不抬地吼回去：“你懂个屁！赵老将军要备药！备大药！天大的药！少打听！赶紧看看你家还有没有存货吧！” 他这话半真半假，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水潭，瞬间在沉闷的药市里激起了一圈涟漪。备大药？天大的药？联想到这闷死人的鬼天气，联想到赵老将军亲自来采买这些不值钱的“柴火草”…一些脑子活络的摊主脸色也变了，眼神闪烁起来，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摊位上那些清热、解毒、祛湿的草药。

赵云不再理会周围的骚动。他负手而立，微微仰起头，眯起那双阅尽沧桑的虎目，望向西南天际那片愈发浓重的铅灰色云层。那云层低垂，仿佛就压在城外的锦江江面上，沉甸甸的，酝酿着某种不祥。空气中那股隐隐的水腥和**气息，似乎也更加清晰了。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钻入肺腑，带着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粘滞感。他拢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在推算着什么。

“老钱。” 赵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只有近前几人才能听清的凝重，如同在战场上传递绝密军情，“待会儿，再悄悄替老夫跑趟腿。城西‘济世堂’的老孙头，城南‘百草轩’的李瘸子…还有那几个专走山货的老药农，告诉他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老钱惊疑不定的脸，“…就说老夫说的，有多少收多少！不拘什么金银花、连翘、生石膏、生甘草、鲜芦根…但凡能清瘟解毒、退热祛湿的，不拘品相，统统收！价钱…好商量！要快！要快过…西南边那片云！”

老钱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发麻。赵老将军这是…要掏空半个成都城的草药库啊！他不敢多问，小鸡啄米般点头：“明白！明白！将军放心！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摊位，也顾不上那些正在捆扎的药材了，肥胖的身躯在人群中异常灵活地挤开一条路，眨眼就消失在药市尽头，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赵云收回目光，看着老钱摊位前迅速堆积如小山般的药材包——板蓝根粗糙的根茎捆成束，鱼腥草浓烈的气味弥漫开来，紫苏梗和青蒿散发着干草的苦涩气息。几个军士在他的示意下，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将这些药材搬运上停在坊外的几辆大车。

“将军，” 一个跟随而来的年轻亲兵，看着眼前这堆积如山的“柴火草”，忍不住小声问，“买这么多…真用得着吗？这天气是闷得慌，可…也不至于…”

赵云没有立刻回答。他弯腰，从刚搬上车的一捆鱼腥草里抽出一根，那草叶边缘带着锯齿，揉碎了散发出极其浓烈刺鼻的鱼腥气。他随手将草叶递给亲兵：“闻闻。”

亲兵不明所以，凑近一闻，顿时被那怪味冲得皱紧了眉头，连退两步：“嚯！这味儿…真冲！”

“冲就对了。” 赵云拿回草叶，在指间捻碎，任由那浓烈的气味在闷热的空气中扩散开，“瘟气也冲！也浊！就得用这冲的、浊的、苦的、寒的玩意儿，才能压得住！驱得散！” 他目光扫过药市上那些依旧带着几分茫然和将信将疑的面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竖起耳朵的人心中：“天有不测风云，人得未雨绸缪。备着，总比抓瞎强。这些草根树皮，平日里是贱，真到了要命的关口，它就是救命的仙丹！”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沉闷的药市激起了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原本还犹豫观望的摊主们，眼神开始变得热切起来，纷纷开始翻检自己的存货。一些消息灵通、或是心思敏锐的市民，也开始悄悄凑到摊位前，低声询问着那些清热祛湿药材的价格。空气里那股莫名的紧张感，随着药材的流动和价格的悄然浮动，开始无声地发酵。

几天后，丞相府偏厅。

厚重的云层终于再也兜不住那沉甸甸的水汽，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屋顶的青瓦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帘从屋檐垂落。厅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湿木头、陈年书籍和苦涩药汁的复杂气味。几盏油灯在角落里跳跃着，勉强驱散些阴影。

诸葛亮斜倚在矮榻上，脸色透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覆着一块湿布巾，呼吸略显急促，往日清亮睿智的眸子也显得有些黯淡。他手里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热气袅袅上升。旁边侍立的医官，面色凝重。

“……先是城西草堂巷，昨日又有东市皮匠坊…发热、头痛、呕吐，继而身发红疹，高热不退者，已有数十例…” 一个负责城内巡防的校尉，浑身湿透地站在厅中汇报，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沉重，“染病者…皆言病起突然，来势汹汹…医者多束手，言其状似…似古书所载之‘大头瘟’、‘虾蟆瘟’…”

厅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如铁。连窗外的暴雨声都仿佛被这沉重的消息压低了。侍立的文官武将们，脸上都露出了惊惧之色。瘟疫！这个比十万敌军压境更令人恐惧的字眼，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诸葛亮放下药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锐利，只是那锐利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忧虑：“疫情…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就在这愁云惨淡、人心惶惶之际，厅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压过了嘈杂的雨声。门帘掀开，赵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那身半旧的靛青布袍，只是外面罩了一件防雨的蓑衣，蓑衣上雨水淋漓，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水渍。他脸色沉静，花白的须发上还沾着细小的雨珠，目光如电，扫过厅内众人惊惶不安的脸。

“丞相勿忧！” 赵云的声音洪亮，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厅内死寂的恐慌，“疫病虽凶，然非无备！”

他大步走到厅中，解下蓑衣递给亲兵，露出里面干燥的布袍。他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诸葛亮脸上，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笃定：“末将半月前，已令军器监、辎重营腾空北仓！更遣人于城内各处药铺、山野药农处，购得板蓝根、青蒿、鱼腥草、紫苏梗、生石膏、金银花、连翘、生甘草、鲜芦根…总计一百七十三车！皆已分门别类，干燥封存，置于北仓之中！” 他每报出一个药名，声音就加重一分，如同战鼓擂响，敲在每个人心上。

厅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目瞪口呆！

一百七十三车药材？！半月前？！

这…这怎么可能？！

诸葛亮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连病容都似乎褪去了几分：“子龙！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赵云斩钉截铁，“药材此刻就在北仓！丞相可即刻遣人查验！亦可命太医署、城中名医，速速按症拟定方剂！所需药材，北仓尽可取用！”

短暂的寂静后，厅内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巨大喧哗！

“天佑大汉！”

“赵老将军神机妙算！”

“有救了！百姓有救了！”

“快！快通知太医署！”

原本弥漫的绝望和恐慌，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浓雾，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希望所取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云身上，充满了感激、敬佩和不可思议！

诸葛亮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一直堵在胸口的浊气仿佛终于吐了出来。他看着眼前这位须发皆白、却依旧如定海神针般的老将军，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感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赵云抢前一步，稳稳地扶住诸葛亮的手臂：“丞相安心静养。防疫治疫，如同用兵。药材是粮草，医者是兵将，方略是阵法。粮草既足，余下之事，自有我等分忧！” 他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历经千军万马淬炼出的、令人信服的强大力量。

窗外，暴雨依旧倾盆，冲刷着这座被疫病阴影笼罩的城市。但在丞相府这昏暗的偏厅里，一盏名为“未雨绸缪”的灯，已被赵云提前点亮，驱散了浓重的黑暗，照亮了希望的前路。那北仓里堆积如山的草根树皮，此刻在所有人心中，已不再是寻常的“柴火草”，而是守护这座城池、庇护万千生灵的“救命仙丹”！赵云站在厅中，雨水从他鬓角滑落，滴入地板上的水渍里，映着油灯跳跃的光芒，如同他眼中那永不熄灭的、洞烛先机的锐利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