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玄道 第2章 残躯碎魂

酒香混着药气，在狭窄却别有洞天的石室中弥漫。石壁粗糙，嵌着几颗散发柔和白光的萤石，映照着石床上夜玄那张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他静静躺着，若非胸口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与一具尸体无异。

莫问油腻的手指刚从夜玄腕脉移开，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他灌了口酒，辛辣的酒气似乎也冲不散石室内的凝重。

“玄脉…”他咂咂嘴，声音带着罕见的沉肃，“碎得像被万斤巨锤砸过的琉璃，寸寸断裂，灵力通道彻底堵死，玄力点滴难存。”

他指尖虚点夜玄眉心，一道极其细微精纯的剑元探入：“神魂…更糟！识海黯淡无光，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魂火飘摇如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强行催动那破镜子（玄天鉴）的代价，比老子想的还狠！”

最后，他目光落在夜玄丹田位置，仿佛能穿透皮肉：“最要命的…是这里头！那点太阴玄气失了束缚，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寒毒蚀骨！原本的九转玄力又像被激怒的困兽，两者在破碎的丹田里互相撕咬、冲突，如同两股洪流在决堤的河道里对冲！每时每刻都在加速他身体的崩溃！本源之伤，麻烦！真他娘的麻烦！”

他每说一句，石室内的空气就冷一分。角落里，另一张简陋石榻上，苏清雪盘膝而坐，月白的衣裙肩胛处，暗红的血渍刺目惊心。她脸色同样苍白，气息虚浮不稳，原本清冷如冰魄的气息，此刻如同蒙尘的明珠，带着一种脆弱的黯淡。她强行燃烧精血、道基受损的反噬，如同无形的枷锁，让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经脉深处的剧痛，修为境界如同退潮般隐隐不稳。

然而，她的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在夜玄身上。那双曾冰封万载的眸子，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深切的忧虑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刻骨的痛楚在眼底无声燃烧，更深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守护意志，比磐石更坚。

莫问的诊断，如同冰冷的刀子，一字一句扎在她心上。玄脉尽碎，神魂濒灭，阴阳冲突…三重绝境，任何一重都足以宣判死刑。她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染血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肩胛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痛，却远不及听到夜玄伤势时，心头那撕裂般的悸动。

“玄脉可续，”莫问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沧桑，“老子手里还有点压箱底的东西，加上青云宗的底蕴，接续破碎玄脉，虽难，并非绝路。”

他顿了顿，灌了口酒，醉眼扫过夜玄毫无生气的脸，语气陡然沉重：“神魂难补！此乃天地间最玄奥之物，非大机缘、大造化不可逆转其衰败！寻常丹药，杯水车薪！”

最后，他指向夜玄丹田，声音带着一丝无力：“而这阴阳冲突…乃本源之伤！非外力可强行调和！除非…他自己能醒来，以意志为引，找到那微妙的平衡点，否则…神仙难救！麻烦！真他娘的天大麻烦！”

“本源之伤…”苏清雪低语重复，声音沙哑微弱，却带着冰棱般的寒意。她看向莫问，清冷的眸光深处，那丝恳求再次浮现：“酒老…需要何物？无论…多难…”

莫问摆摆手，打断她：“现在说这些还早！先吊住他的小命再说！”他烦躁地抓了抓鸟窝般的头发，“老子那两颗丹药，只能暂时稳住他肉身不崩，神魂不散。但治标不治本！他这身体，现在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面还烧着两把性质相反的火！拖得越久，生机流逝越快！”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石室内踱了两步，酒葫芦晃荡着：“当务之急，是护住他最后那点神魂火苗不灭！再想办法，哪怕只是暂时，也要压住他丹田里那两股要命的玩意儿，给这破屋子争取点修补的时间！”

他走到夜玄榻前，油腻的手指快速在夜玄心口、眉心、丹田几处大穴连点。每一次点落，都有一道精纯温润、带着酒香的剑元注入，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强行缝补着那即将彻底溃散的生机网络。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玄奥的符文凭空凝聚，散发着稳固神魂的微弱波动，缓缓融入夜玄眉心。

做完这一切，莫问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气息微喘。他看向苏清雪，语气不容置疑：“小女娃，你自身道基有损，冰魄本源受创，再强行渡玄力给他，只会加速你自身的崩坏！给老子好好调息！他的命，现在吊在老子手里，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苏清雪抿紧了苍白的唇，没有反驳。她深深看了一眼夜玄，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然后，缓缓闭上双眸，开始艰难地引导体内残存的冰魄玄力，试图修复自身道基上那蔓延的裂纹。冰蓝色的微光在她周身明灭不定，每一次玄力流转，她秀眉都会因剧痛而微微蹙起，脸色也愈发苍白。但她调息的动作，却异常坚定。

石室内，只剩下夜玄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苏清雪压抑着痛苦的细微气息，以及莫问偶尔灌酒时发出的咕咚声。

时间在沉重的寂静中流淌。萤石的光芒恒定地洒落，照亮夜玄破碎的身躯和苏清雪强忍伤痛、默默守护的侧影。三重绝境如同三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夜玄能否醒来？醒来后，又如何面对这几乎无解的残躯与冲突？苏清雪的道基，又该如何修复？

更深的阴影，在洞府之外无声蔓延。王家与血煞殿的报复，绝不会因一次失败而停止。风暴，只是暂时平息，酝酿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而此刻，在这简陋的石室中，唯一的希望，便是那缕在死亡边缘顽强摇曳的微弱生机，以及…一个女子以道基为代价，换来的沉默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