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敬斋随笔 第77章 腌制咸菜

清晨，第一缕秋阳如轻纱般温柔地洒在菜园的篱笆上，给整个园子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纱。母亲站在菜园门口，凝视着那片绿油油的菜地，心中涌起一股对秋天的喜爱和对丰收的期待。

菜园里，一排排整齐的雪里蕻和芥菜疙瘩在晨霜的滋润下显得格外翠绿，它们生机勃勃地生长着，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自己的生命力。这些蔬菜在阳光的照耀下，叶片上的露珠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宛如一颗颗珍珠。

母亲看着这些蔬菜，心中不禁想起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做的腌咸菜。她知道，这些雪里蕻和芥菜疙瘩已经到了最适合腌制的时候，它们在等待着与盐巴的相遇，等待着完成一场从蔬菜到咸菜的奇妙蜕变。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菜叶上，我跟着母亲走进菜园。她握着那把磨得发亮的镰刀，动作利落而娴熟。“咔嗒、咔嗒”，镰刀划过菜茎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在演奏一首独特的田园乐章。雪里蕻被整株割下，翠绿的叶片间还带着泥土的芬芳，那叶片层层叠叠，像是小姑娘的百褶裙，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芥菜疙瘩则需要用小铲子小心地从土里挖出，圆滚滚的身子裹着一层薄薄的泥土，带着大地的温度。不一会儿，竹筐就被塞得满满当当，堆成了一座小山。我们把菜抱到井台边，清澈的井水从辘轳桶里倾泻而下，在石板上溅起晶莹的水花。母亲将菜叶一片片展开，仔细地搓洗，把藏在褶皱里的泥沙、虫子都冲洗干净。水变得浑浊了，换了一桶又一桶，直到每一片菜叶都恢复了透亮的翠色，在阳光下闪着光，宛如被打磨过的绿宝石。

洗净的菜被摊在竹匾上晾晒，秋风轻轻拂过，菜叶渐渐蔫软，像是褪去了青涩的外衣，为即将到来的腌制做好准备。母亲搬出那口祖传的陶缸，缸身布满岁月的纹路，古朴而厚重。她用湿布仔细擦拭着缸内壁，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宝物。擦拭完毕，陶缸被安置在屋檐下阴凉通风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着承载新的故事。

腌制咸菜的关键在于盐的配比，这是母亲多年积累的经验，也是代代相传的秘方。母亲用木制的量勺舀起雪白的粗盐，均匀地洒在陶缸底部，那盐粒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宛如撒落的星辰。接着，她小心翼翼地铺上一层晾晒好的菜，轻轻压实，再撒上一层盐。如此反复，一层菜，一层盐，如同在搭建一座充满希望的塔。每铺一层菜，母亲都会轻声念叨着一些吉祥话，仿佛在与咸菜对话，期待它们能在盐的浸润下变得美味可口。

当缸里的菜堆到快满时，踩实的工序就开始了。母亲换上干净的胶鞋，缓缓地跨进缸里。她的双脚轻轻地踩在菜叶上，有节奏地挪动着，像是在跳一支古老的舞蹈。“咯吱、咯吱”，菜汁缓缓渗出，与盐粒相互交融。母亲的动作轻柔而有力，既要将菜踩实，又不能把菜叶踩得太碎。我站在一旁，看着母亲在缸里忙碌的身影，那画面仿佛定格成了一幅永恒的乡村生活画卷。踩实的过程中，母亲还不时俯下身，抓起一把盐，撒在那些还未充分浸润的地方，确保每一片菜叶都能与盐亲密接触。

踩实完毕，母亲用一块干净的白布盖住缸口，防止灰尘和虫子进入。然后，她搬来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稳稳地压在白布上。那块石头，不知道见证了多少代人的咸菜腌制，表面被磨得光滑而圆润。在石头的重压下，菜汁不断渗出，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仿佛是咸菜在缸里欢快地歌唱，诉说着对未来的期待。

腌制咸菜的日子里，陶缸成了家里最神秘的角落。我时常会蹲在缸边，好奇地听着里面传来的细微声响，想象着咸菜在黑暗中发生的奇妙变化。母亲总会笑着说：“别急，等日子到了，就有好吃的咸菜啦。”随着时间的推移，缸里的菜渐渐下沉，颜色也从翠绿变成了深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香气，那是咸菜发酵的味道，带着些许咸香，又夹杂着蔬菜特有的清新，闻起来让人垂涎欲滴。

大约半个月后，咸菜就可以开缸了。母亲掀开白布，移开石头，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她用干净的筷子夹出几片咸菜，那咸菜色泽诱人，质地柔软却又不失嚼劲。尝上一口，咸淡适中，鲜香可口，让人回味无穷。腌制好的咸菜吃法多样，可以直接切成细丝，拌上香油、辣椒油，就是一道清爽可口的下饭菜；也可以和五花肉一起炒制，肉的醇香与咸菜的咸香相互交融，味道更是别具一格。

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里，咸菜简直就是家家户户餐桌上的常客。它虽然简单朴素，却为那些平淡无奇的饭菜增添了一抹别样的滋味。尤其是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当新鲜蔬菜变得稀缺时，咸菜更是成为了人们赖以生存的重要食物之一。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生活条件的日益改善，如今的餐桌上早已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但即便如此，腌制咸菜依然是我家不变的传统。对我来说，它不仅仅是一种食物，更是一份浓浓的乡愁，承载着我儿时的记忆和母亲的爱与牵挂。

每一次腌制咸菜，都像是一次与过去的对话。当我看着母亲熟练地将新鲜的蔬菜洗净、晾干，然后仔细地放入咸菜缸中，再撒上盐和各种调料时，那些关于童年的回忆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简陋的厨房里，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闻着那股独特的咸菜香气，心中充满了温暖和幸福。

而那口咸菜缸，就像是一个时光的宝盒，里面藏着岁月的沉淀和永恒的温暖。它见证了我们家的变迁，也见证了母亲对我们无尽的爱。无论生活如何变化，这口咸菜缸始终静静地摆在那里，等待着我们去开启它，去品尝那份独特的滋味。

在这个快节奏的现代社会里，我们常常忙于追逐各种新奇和刺激，却往往忽略了那些最朴素、最真实的美好。而腌制咸菜，就是这样一种简单而纯粹的美好，它让我们在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了一份宁静和慰藉，也让我们记住了那份来自母亲的爱与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