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岛 第41章 尸横遍野

叶绿和我亲手埋葬了戎羌长老的尸骸，算是我们对死去的戎羌长老最后的送别。

离开那片废墟的地方，我们回到了建造府邸新的宅子里面。一切也和往日一样平静，我每天都会见到阴阳先生，然后我们一起外出闲转，有时候谷起会陪着我，有时候叶绿会陪着我。而每一天我都会思索着戎羌长老死亡之谜，每一天我都留意着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我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却也依旧一无所获，依旧一筹莫展。

有一天，谷起找到我，告诉我：“府邸的番工们似乎没有以前我们看到的时候多了？”

开始我并没有在意谷起的话，想着或许这个时候不需要那么多番工罢了。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看见府邸周边的番工就只剩下那么零星的几个人的时候，我才找到番工头子严业，问他怎么回事？

严业告诉我：“前阵子听卓时说，尕族府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给这里拨付银石了，这也就导致番工们只干活，却拿不到该有的报酬，一个接着一个的番工就这样逐渐地离开了这里。”

我问严业道：“你知道卓时在哪里吗？”

严业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见到卓时。直到一天早晨，我站在空旷的新建的府邸中央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见卓时带着一大群番工朝着建造工地走来，然后番工们就开始做着这里的工活。

卓时看见我的时候，走到我的跟前对着我说道：“西酉族长，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你禀报？”

我看着卓时说道：“我听说是因为尕族府没有再拨付给这里银石，才停工的吗？”

卓时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道：“我见过令放，因为在举办庆祝之礼上已经花费了太多的银石，等到庆祝之礼结束后，就没有足够的银石用在建造工地上来，而尕族府目前也无法拿出足够的银石用于这里的建造。你是善良的族长，你指定严业为建造府邸的监工头子，他不像是止期那般，他和你一样善良，他不会使用长鞭抽打那些番工，他也不会让那些卫士时刻看管着番工，禁止他们逃离这里。”

我有些不悦地说道：“你这是在埋怨我吗？”

卓时先是一怔，然后说道：“这我哪里敢，我只是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而已。”

我知道自己可能是想多了，我知道桌时告诉我的都是事实，粗糙而真实的言语，比巧妙的谎言更能直接地刺痛人心。我告诉桌时：“我只是不想在自己的土地上看到那些苦难的存在，我希望游尕族的民众都生活在一片祥和之中。”

卓时继续向我说道：“这里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把这里建造完成，这里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一座华丽的府邸，对我来说它却是我一生的作品。”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时常能看到卓时和番工们待在一起，卓时经常站立在正在做着工活的番工的旁边，为番工讲解着一些工活的细节之处。夜里的时候，我时常看到建造工地边上的一个拐角的墙壁下面，点燃着火把，桌时一个人坐在那里却不知道手中在忙碌着什么。有一天，我还是很好奇地走到他的跟前，看着他一手撑起下巴，一手却在一边的纸上画着些什么，我看不懂他画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他画的东西一定是和这里的建造工程有关系。我站在他的旁边，他甚至都不知道我走近他。只是我会故意地咳嗽一声，他才抬头看见我，然后站起身来对着我说道：“西酉族长，你来了。”

卓时见我没有说什么话，然后又继续说道：“我再忙碌一会就好了。”然后俯下身子又去研究他画的东西。

就这样在以后的几天里，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忙忙碌碌，我也不再去打扰他，然后我一天一天看着这里三座宅子周边的变化，直到这里的一切建造完毕。

有一天，卓时兴冲冲地跑到我的跟前，对我说道：“西酉族长，完成了，完成了！”

我看着卓时淡淡地说道：“我天天都在这里，我已经看到了。”

卓时还是继续说道：“宅子的周边一排种了很多的竹子，还有扶桑树和轩辕柏，只是现在还是小树苗，它们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的。”

我说这些我看见了。

卓时又说道：“门口的大门早晨已经安装完成了，还有周边的围墙，还有宅子大后方的那一片竹林，到崖壁的地方，我都围起来了。”

我对桌时说道：“我去过了，也已经看见了。”

卓时给我诉说了很多，而那些我都已然知晓了，我知道他是对他那所谓的作品很满意。

卓时向我说完这里他的作品的完美程度，最后又说道：“西酉族长，接下来你该给这座府邸起个名字。”

我问卓时：“你是不是心中已经了答案？”

卓时看着我，摇了摇头说：“西酉族长，关于名字的事情还是交给你来起。但是我觉得它比令放的府邸大多了，也比令放的府邸豪华多了。这里的一切，我就是为西酉族长量身打造而成的。”

我看了看卓时，或许是由于这一段时间夜以继日的忙碌，双眼已经不堪重负，沉重地好似有座大山压在了上面，曾经那明亮充满坚定和自信的眼神，如今已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血丝，那些血丝纵横交错，就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细密蛛网，无情地将眼球紧紧地缠绕。

接下来的几天，桌时每天都会找到我，然后问我，府邸的名字想好了没有？

我看着卓时，只是觉得他怎么比我还着急。我回答说没有！

卓时每日的追问也促使我开始在想，这里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好。我想了很多，我和桌时、谷起、阴阳先生、尕那长老商讨了很久，大家提出了很多名字，可最后都被一个一个的否定了。这里的名字首先要大气，还要体现我一族之长的身份，又不能落入俗套，在整个游尕族要成为无人能及的存在。最后叶绿提出了“滉昉堂”，“滉”寓意游尕族的未来源远流长，像那河水一般深广奔流不息永不停止，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和力量。“昉”寓意光明亮丽，象征希望与活力。“滉昉堂”像一道光，希望的光芒，照亮着整个游尕族。经过一番讨论后，最终我们一致赞成使用“滉昉堂”做为新府邸的名字。

名字确定后，卓时就开始寻找工匠制作大门的牌匾。

几天过后，牌匾就已经制作完成。几个番工将牌匾悬挂于大门之上。三个大字在白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卓时来到我的面前对我说道：“西酉族长，截止今日起，我的作品就全部完工了。”

我对卓时说道：“你很辛苦，我都看到了，这里很完美，我很满意。”

卓时说：“应该举办一场庆典，给这里的画上一个圆满的符号。”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说的很对，可是，那可是要再花费很多的银石的。”

卓时说道：“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会想办法的。”

我问道：“你能有什么办法，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卓时神秘地说道：“你只要点头同意就行。”

我说那好吧，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办，不过能省的地方就省着一点。

卓时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西酉族长，这里这些番工，我列出了一个名单，名单上的这些番工你都可以留下来，我是觉得你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么大的府邸也需要很多的下人才好，这些人我都是非常信任的，他们也都很乐意追随你西酉族长。”

我看着卓时说道：“你替我想的很多。”

卓时没有吭声，只是看着我，面容憔悴的样子，或许前一阵子的忙碌和辛苦还没有让他缓过来。

卓时说：“庆典的日子还是烦劳阴阳先生来定，他比我更懂得那些天象吉凶之事。”

我点了点头。

几天后，在滉昉堂的庭院中众人为我举办了府邸的盛大庆典活动。整个庆典过程中，都是严业、叶绿和尕那长老在安排着一切，这一天我却没有看到卓时的身影。庆典活动很顺利，在场的众人都很高兴，或许没有什么样子的快乐比酒足饭饱载歌载舞来的这般肆意洒脱。白日放歌须纵酒，众人作伴好相坐。

第二天一清早，叶绿来到的宅子对我说道：“严业在宅子的外面，好像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那里了，似乎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向你禀报。”

当我走到宅子的外面，看到严业来回走动着，很焦急的样子。我问严业：“这么早就来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严业看见我的时候，就径直朝着我走来，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不好了，不好了，西酉族长，我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卓时大人了？”

我接着说道：“我昨日也没有看见他，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这有什么，他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这么慌张。”

严业着急地说道：“不是的，他好像消失了，庆典的前一天我也没有见到过他，这完全不像是以前的他，而且消失的还有一多半的番工，昨日庆典上，我只看见了很少一部分番工。”

我想了想说道：“你先不用这么着急，我派几个卫士出去找找。”

我犹豫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或许卓时以为完成了他人生重要的作品，觉得没有必要在留在我身边了。”想到这一点，我只是有些许的遗憾，我是多么希望他能留下来继续来帮助我。我安排了几个身边的卫士出去查看情况。

早晨外面的空气有些寒冷，我回到了自己的宅子。

当我再次走出宅子的时候，严业还站在宅子的门口，他来回地走动着，还是刚才那般焦急的模样。

我问严业道：“你就这么一直站在冷风里面？”

严业说道：“我不怕寒冷，我还是担心卓时大人。我想在这里等着卫士带回来卓时大人的消息。”

不一会，几个卫士回来了，卫士是跑着走到我的跟前的，似乎很着急的模样。

一个卫士对我说道：“西酉族长，不好了，我们在半坡竹林间发现了成群的尸体，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桌时大人。”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中一惊。我唤来叶绿，唤来了阴阳先生，唤来了谷起，我们带着几十名卫士朝着半坡的竹林方向匆匆走去。

半坡的竹林间是在悬崖峭壁的脚下，那是埋葬游尕族先祖的地方，我的父亲族长也埋葬在那里。我们抵达那片茂密的竹林深处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在这片翠绿环绕的空间里，先祖们安息的坟墓前方，竟然呈现出一幅惨不忍睹，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整个地面，汇聚成一汪汪触目惊心的血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让人瞬间作呕。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到站立在原地，没有人见过这般惨绝人寰的场景。只是许久大家才缓过神了，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一步一步走近那些尸体，每靠近一步，那些死亡的气息就愈发的浓烈，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仔细地观察着身边的每一具尸体，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面目充满了惊慌，似乎生前极度地恐慌，有的面目表情平静，仿佛只是沉睡过去一般。他们的衣服血迹斑斑，脸上溅满了血渍。我缓缓地蹲下身子，凑近其中一具尸体，刺鼻的血腥味瞬间钻入我的鼻腔，我强忍着不适，仔细地端详起来。尸体的皮肤苍白如纸，已无血色，脸上有利刃划过的伤口，胸口的衣服已被划破开来，有两处致命的刀伤都在胸口处。他的眼睛半睁着，空洞无神地望着上方，像是生前诉说着最后的绝望和无助。我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其他的尸体，心中涌现出一阵悲凉之感。此刻我知道，他们都是曾经建造府邸的番工，如今却已经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躯体，永远地失去了生命。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在我们游尕族神圣的土地上，在我的记忆的长河里，从来没有过这般血流成河不堪入目，令人毛骨悚然触目惊心的场景，仿佛世界都陷入了无尽的噩梦与浩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