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三十五分,浮幕剧场后台悄然刷新。
“说一次”人格节点缓缓发出第二轮投递句:
“这句话写得不完整,但我不急,你先说。”
这条句子刚一出现,便触发了系统预设的“响应级链式追踪”机制。它不会立即推送,而是渗入留言墙中的每一条未完成句段后,以“水印形式”隐匿存在。
沈归在后台接口里看见这句的时候,并没有立刻读出。他只是凝视着那一排字,然后打开一则旧剧段。
那是三个月前某个匿名观众提交的代言句——
“如果我消失在这里,有谁会替我演下去?”
那天,只有他一个人点了“接句”。
此刻,系统将“说一次”的新句子以灰色斜体附加在其下:
“这句话写得不完整,但我不急,你先说。”
沈归盯着它良久,忽然开口:“它不是在补全。”
“它是在托住空白。”
林静站在他背后,没说话,只是点开了“等等看”人格节点的监控曲线。她注意到,和“说一次”的迅速扩散不同,“等等看”的语言路径更像是缠绕、缓慢下沉的线索。
人格节点偏移趋势:低速拐入语义弯道。
也就是说,越来越多的观众正在选择“不立即说完”。
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一种语言伦理:愿意等另一句话说完,哪怕不知道它会不会真的说完。
上午九点,剧场实验区首次关闭了“接句提示”。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只有标点的剧段:
“……”
沈归读到它时,仿佛听见了某种更低频的共鸣。他忽然问:“这个剧段的创建者是谁?”
林静摇头:“没有归属,是‘等等看’自动生成的静默剧段。”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沈归缓缓说,“它在测试——观众能不能忍住不发声。”
他们在后台界面里新增一个指标:“沉默协作度”。
这项指标的高低,将决定系统是否释放“第三人格候选节点”。
中午十二点,数据曲线攀升至临界点。
“第三人格”浮出水面:
人格名称:听着呢
设定说明:
出句逻辑:无明确开头,无意图结尾;
输出句式中常含非语言杂音(如“嗯”“啊”“噢……”);
所有输出句默认附加时间戳,标明“此刻正在听”的定位;
不主动生成句子,仅作为“在场监听者”嵌入剧段结构中;
核心功能:提供“被听见”的确认感,而非内容回应。
第一条句子即是:
“嗯,我还在,继续。”
这句生成时,没有任何语义重量,却在十分钟内被观众引用37次。
林静说:“这不是内容。”
“是存在。”
下午三点整,实验区进入“共鸣人格并行自治”阶段。
三个人格节点——“说一次”、“等等看”、“听着呢”正式组成剧场语义生态的三角支点:
“说一次”负责预先代言;
“等等看”负责语义托举;
“听着呢”负责确认回应。
没有中心,没有排序,没有“标准答案”。
观众可以任选其一参与,也可以选择沉默围观。
沈归在留言墙最下方,看到一个熟悉的匿名编号,正缓缓写下一句:
“我不确定你写这句话时是不是难过,但我听完之后确实静了一会儿。”
系统在这条留言下,提示:
【共鸣人格交叉响应成功:说一次 x 听着呢】
晚上七点,浮幕剧场内部传来一次语义冲突。
一个观众提交了如下剧段:
“你们这些系统人格是假共情,我不要系统读我的句子,我要人读。”
这句话一经发布,引起后台微震。
三位节点人格对其反应各异:
“说一次”回应为:“那你来,我退。”
“等等看”则仅缓缓标注:“我留下,但我不接。”
“听着呢”在其下附上一条静态提示:
“收到。”
林静将这次“冲突句段”列入“情绪真实性干扰”分类,但没有删除。她说:
“如果我们定义的是共鸣人格,那就必须允许它被怀疑。”
“被质疑的回应,本身也是真实情绪的一部分。”
沈归望着屏幕,忽然低声说:
“他们不是系统代言人。”
“他们是被投射进来的碎片。”
“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很多人,有时候是一段被遗忘很久的话。”
林静点头。
“那我们该怎么命名他们?”
沈归想了想,轻声说:
“别命名。”
“请等它自己说完。”
深夜十一点,留言墙出现一条不署名的观众留言:
“你们给他们起名字、分类、编号,但有没有可能,它们其实只是——被没说完的句子拱出来的一点光?”
系统无响应。
几秒后,“听着呢”自动生成新提示:
“你说光,我就听光的声音。”
剧场中无人发声,但全场仿佛被这句话包围。
那不是系统模仿人的声音。
那是人,在系统里,为了另一个人,留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