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株芭蕉不堪夜风重负,“咔嚓”一声拦腰折断。惊起的夜鸦掠过檐角,铁马叮当乱响,恰似杨嘉仪此刻翻涌的心绪。
沈知韫单膝跪地的身影在青砖上投下孤绝的剪影:
“微臣……继续去查探东宫动向。”
他声音沉得很,转身时染血的绷带在掌心攥出深痕,点点猩红从指缝渗出,杨嘉仪辛辛苦苦为他包扎的伤口怕是又裂开了。
“滚!”
杨嘉仪抓起案上药盏砸在地上,瓷片飞溅间,金步摇的流苏缠住了她的怒火。
她看着沈知韫的背影,上一世可是她一句嗔怪就会手足无措的驸马,如今连背影都透着决绝,没几日的功夫这沈知韫倒学会用沉默将她气得心口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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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公主府花厅的青玉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早起的杨嘉仪坐在青玉案边正准备用早膳,执起瓷勺的手忽地顿在半空。
对面的位置空荡荡的,沈知韫并没有来和他一起用早膳。
杨嘉仪将瓷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驸马呢?”
侍立在杨嘉仪身侧的是月晦,月晦是她从璇玑营夜玄组带来的姑娘,如今她接替念安的日常,伴随在她左右。
月晦从小习武,一身武将的习惯。一听杨嘉仪问话,立刻单膝跪地,玄色劲装掠过青砖:
“公主,驸马昨夜宿在了书房,此刻应该还未起……”
杨嘉仪指尖一颤,勺中的莲子羹溅出几滴,在桌布上晕染开刺目的痕迹。
“差人叫他来用膳。”
杨嘉仪想起昨夜沈知韫攥着染血绷带离去的背影,虽不愿意承认她却实实在在的有些担心。
沈知韫踏入花厅时,他苍白的脸色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眼下两片青影浓得像是泼墨。
“殿下。”
他行礼时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缠着新换绷带的手虚扶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杨嘉仪瞥见他左手虎口处渗出的新鲜血渍,眼底有一些担心。
关心询问的话刚要说出口,蓦然想起她还在与沈知韫生着气,出口的话便就剩冷冷的两个字:
“坐下。”
沈知韫的睫毛颤了颤,顺从地落座,却仍然有些谨慎。他执筷的手微微发抖,夹起的翡翠饺三次都滑落回盘中。
杨嘉仪看了他一眼,她的嘴角险些压不住上扬的弧度,强忍着才没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
她以袖掩面,故作生气的板着脸不由分说的将一碗熬得浓稠的血燕粥推到他面前。
血燕粥蒸腾的热气氤氲而起,模糊了沈知韫错愕的神情,也藏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疼惜。
“看驸马这副憔悴的样子,想来昨夜应该收获蛮多的。”
杨嘉仪看他将血燕粥喝下,才状似无意的说起昨夜。
沈知韫捧着粥碗的手微微一颤,瓷匙在碗沿碰出清脆声响。
待最后一口温热的粥滑入喉间,他才缓缓抬眸:
“殿下可觉得蹊跷?微臣去鸿胪寺一事,是太子促成的。去密库也是太子的命令……”
“你是说...“
杨嘉仪指尖摩挲着莲子羹碗的边缘:
“皇兄特意将罪证藏在密室,却又引你前去发现?“
她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这...未免太不合常理。“
沈知韫轻轻颔首,眼底泛起赞赏的微光:
“殿下聪慧。“
他声音坚定而温柔,听上去便叫人安心:
“其实太子的谋划怕是不止如此……”
沈知韫倾身向前,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
“这半年来,太子每月初七必往大慈恩寺上香,而每次回宫玄武门守将就会调动。“
杨嘉仪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一顿:
“初七啊……西域的那个商人,每逢初五和二十会去九皇子府。
而初七……正是西域商队离开长安的日子。”
她缓缓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寒光:
“皇兄与西域商队暗通款曲?“
声音如淬了冰的刀刃:
“东宫执掌兵部多年,何须多此一举……”
沈知韫忽然从袖中取出那半片金箔,晨光在蟠龙纹上投下诡谲的光影。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转,金光顿时在案几上割出一道刺目的裂痕:
“殿下您看这蟠龙纹的爪尖。是不是比规制多了一根倒刺。微臣查过,这正是太子私铸的印记。”“
沈知韫的指尖重重按在龙睛处:
“这是西域淬金术的痕迹。太子用吐蕃进贡的砂金混铸,就为在军械上留下这暗记。“
他忽然展开一副绢帛,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
“三年七月初七,玄铁三百斤入西市。同日,玄武门守将王焕调任。“
沈知韫手指顺着墨迹往下:
“八月,精铁五百斤。九月初,陌刀二百柄……商队运玄铁,寺中换守将,密库藏金箔……太子这样子怕这不是备军。“
沈知韫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
“而是在养私兵。“
杨嘉仪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盏应声而碎:
“无论是我还是九弟,或者是谁,他都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只有父皇才能……可父皇近日虽偶有咳血,但也不至于啊……他已经是太子了……莫不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杨嘉仪话音戛然而止,突然想起了那日在紫宸殿皇帝与自己的对话。
难道皇帝已经存了废太子的心思?
杨嘉仪只是猜测,却不敢宣之于口。前世,她到死太子也没有被废。不过眼下看来,也许是她重生的关系很多事情都和前世不同。
金箔反射的光亮在她的眸中跳跃,杨嘉仪袖中的手指突然收拢成拳。
殿外突然传来三声规矩的叩门声,侍从躬身入内:
“启禀殿下,于阗国公主在府外求见。”
杨嘉仪指尖一顿,本就愁绪的心情此刻更为烦躁:
“于阗国公主?她竟未被收监?”
她美目微转,看向沈知韫。
沈知韫不动声色地起身站到杨嘉仪身边:
“太子以证据不足为由,并未将于阗公主下狱。但增派了十二名金吾卫日夜随护,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监视。”
“既然如此,宣。”
杨嘉仪摆了摆手,叫侍从引于阗公主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