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酱咧开嘴,喉咙里溢出笑声。
她记得小时候那些被称作“饿死鬼”的日子,记得孩子们朝她扔石子时,破空声混着“怪物”的辱骂。
每到这时,那些裹着泥腥的碎石就该劈头盖脸砸来了,可今天,他们却愿意带她玩。
祠堂的木门在身后吱呀作响,阴风卷着陈年香灰扑在脖颈。
大人们说这里镇压着不干净的东西。
但青檀酱不在乎。
她捂住眼睛,指缝间漏出黯淡的光。
“1、2、3...”
“5……”青檀酱的尾音在齿间打了个颤。
后颈忽然掠过一丝凉意,她的脊背瞬间绷紧,但紧接着,耳畔就响起了孩子们嬉笑的幻听。
“……9、10!我来抓人啦!”
她猛地转身,雀跃的呼喊卡在喉咙里。
方才还染着晚霞的天空,此刻竟坠入浓稠的黑暗。
乌云如同浸透墨汁的棉絮,将月光绞杀殆尽,唯有祠堂门缝渗出幽绿的光,在地上拖出诡异的长影。
“大家藏得也太快了吧……”
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低头时,才发现,原本的卡通t恤不知何时换成了单薄的白衣,赤足踩在泛着水光的石板上,连自己的影子都扭曲得不成人形。
祠堂大门“吱呀——”地扯开条缝。
青檀酱叉着腰朝门缝吼:“喂!这样吓人犯规啊!”
空荡荡的祠堂连个回声都没有,穿堂风倒是不客气,顺着裤管往上爬,冻得她直跺脚。
深吸一口气跨进门槛,霉味混着股说不出的怪味扑面而来。
青檀捏着鼻子往后一仰,“这哪家腌的腊肉?是要毒死谁么?”
她扯着嗓子喊同伴名字:“小琴!阿明!我宣布你们自动晋级宇宙最强躲藏王者行了吧!快出来!”
突然,右侧偏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青檀酱猫着腰挪过去,刚念叨“这波要是跳出来个贞子,高低得和她唠唠版权费”,供桌上的烛台噗地窜起火苗。
橘黄的光晕里,十几个小纸人排排坐,脸上朱砂画的笑脸咧到耳根。
她盯着纸人们抽搐的嘴角,突然破功:“不是,你们这集体cosplay小丑回魂?还带统一妆造的?”
纤指方触纸人,忽闻啪然脆响。
那纸片竟自腾跃而起,直挺挺立在供桌之上。
青檀酱骇得疾退两步,背脊重重撞上一物,发出闷响。
回首觑去,却是一架屏风,其上钟馗执剑怒目,虬髯倒竖。
怪哉!往日里那驱邪画像,此刻眉眼间戾气翻涌,竟似有活物般死死钉住她。
青檀酱喉间发紧,强压心绪,佯作镇定叱道:“小琴!阿明!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前厅宽敞不藏,偏躲这偏殿阴晦处?”
她不敢再多看钟馗凶颜,只虚张声势地扫视偏殿。
耳畔却忽忆起长者训诫:祠堂乃阴灵栖身之所,偏殿更藏禁忌,向来是生人莫近之地。
此刻孤身涉险,寒意自尾椎骨直窜天灵盖,恰似冷水浇头,又似坠入冰窟。
没想到那些小伙伴居然敢躲在祠堂偏殿玩这种游戏,她狠狠掐了把大腿根。
管他妈的祖宗规矩,今天非得让那群小伙伴知道谁才是玩得最开的。
走近偏殿后厅,里面摆着十几口棺材。
棺材板在长明灯下泛着油光。
最里头那具红木棺材突然咯吱响了下,她浑身一哆嗦。
棺材盖板半开着,里头黑洞洞的,倒是没有尸体。
“阿明,你别装神弄鬼!”
青檀酱攥紧拳头,踮着脚凑近最近那口棺材。
腐木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她探头一瞧,里头只有层灰扑扑的碎木屑。
她梗着脖子吼了一嗓子,“今天我还偏不信这个邪!”
声音在空荡荡的祠堂里来回撞。
指甲掐进掌心,她又挪向第二口棺材,她笃定,那几个保准就缩在里头憋笑。
“死胖墩!数到三再装死,信不信老娘把你棺材板钉成蜂窝煤!”
青檀酱掀开第二口棺材的盖板,里面除了几粒发黑的谷粒,空无一物。
霉味愈发浓重,青檀酱后退半步,后脚跟碾到个硬物。
低头一瞧,是枚褪色的铜钱,正面“光绪通宝”四个字被磨得模糊,背面却赫然印着半枚血手印。
她猛地抬头,祠堂里不知何时漫起薄雾。
那些空棺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她却死死咬住下唇:“捉迷藏哪有中途认输的?”
偏殿后厅横陈着十几口棺椁,也不知道他们躲在那口棺材里。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第三口棺材。
再开第四口,第五口……棺中皆是同样的景象,空无一物。
寒意顺着她的脊背缓缓爬上来。
祠堂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十几口棺材已然翻遍,却连半个人影都不见。
她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后厅每一个角落。
就这么屁大点地方,那群兔崽子还能钻地缝里不成?
一种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忽然想起大人们说过的话:祠堂后厅的棺椁,从来都不是用来装活人的。
“我说你们这几个,属泥鳅的是吧?滑得连个毛都抓不着!”
青檀酱一屁股瘫坐在棺材板上,嗓子喊得直冒烟。
早知道还不如在家啃辣条,犯得着在这阴气森森的地方玩现实版密室逃脱?
正骂骂咧咧呢,“咚咚,咚咚”,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突然从角落里蹦出来。
青檀酱一个激灵蹦起来,顺着声音摸过去。
昏暗的灯光下,模模糊糊看见最后一排棺材后头,有个黑影扭来扭去。
“可算让老子逮着了!还搁这儿玩人体描边呢?”
她抄起袖子擦了把汗,抬脚就往黑影那儿冲。
那黑影脑袋上扎着麻花辫,在昏暗中晃悠。
青檀酱心里一乐,好家伙,这不是小琴那妮子还能有谁?
整个村子就她死心眼,成天顶着那根辫子晃来晃去。
“小琴琴~躲这么久,骨头痒了是不是?”青檀酱暗自磨牙,猫着腰就摸了过去。
她把脚步放缓,鞋底蹭着地面,愣是没弄出半点声响。
青檀酱猛地探头:“小琴!”
棺材后的麻花辫缓缓转过。
本该长着眼睛鼻子的地方,只剩平滑的皮肤。
血盆大口撕裂至耳际,暗红涎水啪嗒落在青石板上。
“啊——!”
青檀酱从床上惊坐而起,冷汗浸透后背。
毯子被攥得扭曲成团,胸腔像塞了台失控的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