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郢血书案由大理寺主办。
冀郢的家人仆从也关押在这里被审问。
因为冀郢在外巡察,走之前就说了过年不回来,家人也没有在意他的动向。
当有两个月没有来信,老母亲惦记让去问,家人才去信,一送信发现人没了踪影。
“我们家老爷喜欢微服私访,我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寻找啊,怕耽误了他的事。”
“只让家仆悄悄去走访。”
“还没传回消息来,就发生这件事了。”
冀家的人哭天抢地,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看起来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再加上宜春侯请罪,皇帝命彻查白马镇涉案官员,冀家人这边的审问便不太重要了。
但这一日晚上,关押在一起的冀家的仆从们因为争抢饭菜打架,一个抢不到饭菜还被打的仆从喊出一句话“吃了也没用,大家都要死,先是老爷,接着就是我们——”,狱卒们听到这句话,立刻将此人揪出来提审。
一晚上的审问熬到天亮,那仆从撑不住了,终于肯开口,但要求见大理寺寺卿。
“我要说的涉及通天的人物,除了大理寺卿我谁都不信,你们也听不起。”
…….
……
“然后呢?”
听到这里,靠在椅子上的卫矫总算觉得有些意思了,将盖在脸上的书拿了下来,问。
“大理寺卿来了?”
因为不是谋逆的案子,又涉及民众安危,为了避免引起更大民愤,皇帝没有把案子交给绣衣司办理,只让他们窥探言论。
窥探言论自然包括民众和官员们,所以大理寺那边的动向也被绣衣盯着。
只不过窥探来的都是些废话,很是无聊。
绣衣笑了:“怎么会,当时负责审问大理寺官员立刻就给了他十几鞭子,然后那仆从就受不住说了。”
卫矫懒懒问:“说了什么?”
绣衣收起笑:“他说冀郢之所以用死囚代替山贼草草结案,是因为那场屠杀就是冀郢受人指使干的。”
卫矫挑眉问:“受谁指使?”
这个人物的确很大,绣衣也稍微压低了声音:“宜春侯。”
卫矫哈哈笑了,抚掌:“好,好,好。”
认爹的确不算个事,让所有人过得乱七八糟心烦意乱才是正事嘛。
……
…….
“涉及到宜春侯,大理寺卿被惊动,把人提走了。”
“但因为在牢房里喊出来的,审问的官员们来不及也阻止不了这话传开了。”
杂货行里做店伙计装扮的人继续跟老者详细说。
老者回头看了眼,桌案上茶杯还有余温,座位上的婢女已经离开了。
在店伙计进来回话的时候,那婢女便起身告退了,似乎对店伙计传来的消息毫不感兴趣,一副一切早在预料中的模样。
“先前的事多谢了,接下来就不麻烦你们了。”她笑盈盈说。
店伙计的声音继续传来:“……现在大街小巷已经在议论了,全部都是质疑,这太荒诞了……”
老者呵了声。
“荒诞,那是因为不知内情。”他说,收回视线,站在窗边看向大街,“对于知道内情的人来说,就没那么荒诞了。”
像他和大将军这般知道内情的,一听就觉得很合情合理。
宜春侯被扯出来对他来说不重要,他看向店伙计。
“冀郢家那个仆从,是他们的人?”
御史李步是大将军经营多年的棋子,是他们安排的。
这个冀郢的仆从不是他们安排的。
店伙计点点头:“应该是,冀郢不就是在他们手里吗?往冀郢家安插个仆从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算什么大事?老者神情凝重:“且不说朝官家里的仆从经过多少筛选,此时此刻可是在大理寺的牢房里,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可不是只靠一个仆从能做到的。”
大理寺里的官员肯定也有他们的人。
这小皇子在外辗转流亡,竟然还能在朝廷官员里安插这么多人手,果然不容小觑。
……
…….
“你们果然用我来诬陷宜春侯。”
杨落坐在一间酒楼里等候给“杨小姐”买新做的点心时,冀郢的声音从后传来。
她回头看了眼,见被店伙计推进来的冀郢面色灰白,被刑讯折磨过的双臂虽然衣袖遮住,但能看出僵硬。
这几日每一步发生的事,杨落让都告诉冀郢,所以他虽然被关着,外边的事都知道。
杨落笑了笑,没回答。
冀郢看着这婢女,神情没有了先前的淡然冷漠,而是有些恍惚失神。
那日被这女子狠狠折磨伤口,也被告诉了身份……
白马镇那位杨彤的女儿……的婢女。
“我家小姐逃出来了,没死,还亲眼看着你是怎么敷衍了事,遮掩我家夫人小姐和乡邻死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原来如此,那对他如此的确合情合理理当如此……
但……
“但这不是事实,他没有让我做过这种事。”冀郢接着说,“我是私心掩盖了白马镇事,我愿意和小姐一起去官府认罪,请官府严查,至于其他的事,你们不能……”
杨落笑了笑:“宜春侯为你请罪自罚俸禄,真是值得,到现在了你还在维护你这位举荐恩人。”
冀郢脸色微僵:“我不是维护他,我只是在说事实,他让我做过的事我承认,他没吩咐我的,你们就算用我来诬陷他,也证据不足,只会搅乱查案,反而让真凶趁机逃脱,姑娘,我也是为你们家小姐着想……”
杨落哈哈笑了,站起来看着冀郢。
“冀大人,你竟然会为我家小姐着想?”她说,微微一挑眉,“你也知道我家小姐的真实身份吧?”
冀郢脸色僵了僵,他的确知道。
“你既然知道我家夫人和小姐的真实身份,当初面对那两具相拥惨死的尸体,又是怎么想的?”杨落冷冷说。
话说到这里,外间传来店伙计高声“阿笙姑娘,点心好了,你家人来找你了——”
家人,定安公府的仆从?嗯,定安公夫妇不让“杨小姐”出来,她这个婢女大吵大闹要给小姐买笔墨纸砚吃的喝的,她们就把她放出来了,但也派人盯着,此时街上传开的消息又是涉及白马镇的,定安公夫妇肯定吓坏了,立刻要将她带回去……
今日出来该做的事都做了,杨落扬声应声来了,向外走去。
“凶手非一般人。”冀郢在后沉声说,“当时我查过,这些人来去有序,动作利索,马匹健壮,兵器精良,很明显是兵伍出身……”
“我知道。”杨落头也不回说,“毕竟我们夫人和小姐身份非一般,一般人也不会杀她们。”
走出门,回头淡淡一笑。
“冀大人等着看就好,这一次,被狩猎的不是我们了。”
……
…….
“小姐——”
虽然在外气度悠闲自得,但走进莫筝所在的室内,杨落扶着桌子几乎站不稳。
“真的出现了。”
“真的有螳螂捕蝉了!”
御史李步是让那些人安排的,但今日突然冒出的冀郢仆从,她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她们这一世抢先用了冀郢来投石问路。
得到了如同上一世的结果,宜春侯被惩罚。
但莫筝说,事情不会到此为止,因为毕竟那一世真有人杀了冀郢。
她们做了那一世杀冀郢的人要做的事,那,那些人这一世一定会再做点别的。
果然,抛出冀郢,引出宜春侯这只蝉,藏在后面的螳螂果然出手了。
这些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将白马镇的事了结安到宜春侯头上?
宜春侯真不是白马镇的真凶?
其实冀郢说的时候杨落已经信了。
所以,是皇帝安排的吗?冀郢说了,那些山贼凶徒是兵马.
但,皇帝竟然要对付宜春侯?那不是他现在妻子的父亲吗?他能除掉前妻,也要除掉现在妻子了?
杨落开始胡思乱想。
“别急别急。”莫筝轻声安抚,“他们既然要指证,把罪名引到宜春侯身上,就必须一定会拿出足够的证据。”
不管做这件事目的是什么,白马镇事件的真相一定会揭开给世人。
而且,这些人也藏不住了。
“宜春侯会要揪出他们,针对我的那些人,也会去查这些人,我的人也会盯着,另外……”莫筝说,说到这里挑挑眉,“我再去求绣衣都尉我的师兄帮忙。”
哪怕真是皇帝,这一次他也一拳难敌四手。
“你看,我们这次有很多人帮忙啊,这就是得道多助啊。”
杨落噗嗤被逗笑了。
这句话是这样用的吗?阿筝真是会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