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村正眼瞅着衙门里的人都在帮着谢金婵,自己作为她的村正,又得了她的好处,哪能在她需要的时候,不处力帮衬一下?
于是,柳老村正也从腰间的包囊里,取出了沽酒的零用钱,足有一两多银子,放在了桌子上,却啥话也没说。
如此情形,不但令谢金婵甚深为感动,就是外面围观的百姓,也都是头一回所见。
惊得他们都难以置信,会有一个小女人,能值得这么些帮助她。
隐藏在人群中的兴运大酒楼小伙计,妙斋药铺的新任掌柜的,以及秀丽成衣铺子的曾老板,一个个都想挤进大堂去帮助谢金婵。
可结果,被谢金婵几个示意的眼神给打消了行动。
她冲着他们微微摇了摇头,表示现在这种情况,不易冲动。
谢申汶看着桌子上足足有几十两的银子铜板,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对着季大老爷行礼,嗓子有些哽咽道,“大老爷,请大老爷给做了见证。”
季淮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所以,板着脸,不动声色点点头。
谢申汶得了镇府大老爷的首肯,抹了把老泪吗,复又转身对自己村的村正和族老,以及柳老村正再行一礼,道,“请村正和族老给我作证。”
三个人也都无言地看着他,并不表示什么。
谢申汶见状,深叹了一口气,走到桌子前,将所有的银子铜板都搂在怀里,像是搂抱即将失去的宝贝,再次落泪道。
“我谢某无能,窝囊,连个闺女都护不住,我……我妄为男人,妄为人父了。
各位,今儿个,这些银两,是阿婵孝敬我和我婆娘的,是她在谢家生活了十七年多的报恩银子。
十七年前,我从路边将她捡回了家,那时,她小小的,跟个小猫崽子一样,在襁褓。
大冷的天,我不知道是谁将她扔在了路边儿,也不知道她亲爹娘是哪个,但是,我肯定,不管是谁生了她,都不会狠心抛下她的。
而能抛下她,就说明生她的人,是遇了劫难,遭了灾,不得不放她在路边,给她活命的机会。
而那时,我的二闺女二丫,已经夭折了。是在捡到阿婵的头一天的半夜十分,喝米汤水呛着了,就夭折没了命。
我捡回来阿婵,自以为是老天爷厚待我,看我死了个闺女,就又送还一个给我,我当时那个心情,实在是又难过,又高兴啊。
我知道我婆娘不喜欢这个捡来的闺女,知道她不待见她,可我改变不了她的喜好,只能是自己一碗热水,一口米粥的,将阿婵喂养活了下来。
她才三岁不到吧?我婆娘就指使她干活,不给她吃饱,不给她穿暖,我……我其实都看在眼里,可我没办法阻拦她。
我还有好几个孩子要养,要给爹娘孝敬粮食,不能不早出晚归拼死拼活地干活侍弄庄家,去打短工赚钱。
所以,我把她捡回来,给了她活命的机会,可我真的没护住她。”说到这儿,七尺高的汉子,又流下了眼泪。
所有人,包括谢金婵,看着他悲伤的样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些围观的百姓们,看着谢申汶流泪,都跟着难受。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
自己亲手为养大的闺女被不贤的婆娘虐待磋磨,他能不难过伤心气愤吗?
谢金婵上前,递给谢申汶一块柔软的棉布帕子,温声细语道,“爹,你做得很好了。
没有你,我可能就死在了路边。你给了我重新活过来的机会,就是对我最好的爱护,你不要自责。”
谢申汶痛哭,谢金婵也会说,爷俩如此这般,叫人更加心情沉重,同情之意愈发地浓烈。
而谢申汶看着眼前从没在自己家吃饱过的瘦弱女儿,凄然笑道,“好孩子,爹……有你这话,就知足了。
你也不欠爹的。上次,你婶子为了五两银子,将你卖给了盛家,就已经是报了我给你活命的恩情。
其实,五两银子足以补报你对谢家的抚育之恩了,因为你三岁就开始为家里干活儿,七八岁就跟着下田种地,上山砍柴打野物。
如果没有你的帮衬,阿婵哪,爹都不敢保证能给你大哥二哥他们娶上媳妇儿。”
“爹,”谢金婵拦住了他的话头,低眉顺目地道,“爹,您……您说这些作甚?女儿帮衬你给哥哥娶媳妇儿,也是应该的。”
谢申汶摇摇头,“好孩子,你的好,爹记着呢。就是你二哥喝你弟弟妹妹他们,也都不会忘。
这次,爹再要你这些银两,不是爹贪心,而是用这银子,干净利索地断了咱们父女的关系,也断了你和谢家的一切关系。”
“什么?”谢金婵和围观百姓们都大吃一惊,谁也没有想到,谢申汶回这么做。
他这是在用他的方式,最后一次保护养女呢。
谢吉胜和谢吉明,谢金溪,谢金虹见状,都悲痛地哭出声来。
但是,为了二姐过清静日子,他们几个谁都没出声阻拦爹爹这么做。
魏氏倒是想拦着,可谢申汶眼神如刀,凶狠地瞪了她几眼,脸色阴沉得十分可怕。
吓得魏氏闭紧了嘴巴,却去瞪谢金婵,仿佛要把她用眼神杀死。
谢金婵看着魏氏因为惧怕谢申汶而不得不住了声,心里鄙夷地笑了。
看此情形,谢申汶也不是管不住魏氏,魏氏更不是不惧怕自己的男人嘛。
呵呵……如此情景,可就有意思了。
但是,不管这种情形能说明什么问题,谢金婵都不会去搓破他,而是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站在那里,垂着头,依旧是乖巧柔顺的样子。
谢申汶看不清谢金婵脸上的表情,只得继续说道,“阿婵哪,你记住了,从今往后,你不欠任何人的。
没人能为了所谓的养育之恩去要挟你,去奴役你。你离开了谢家,就过好自己的日子,记住了不?
这也是爹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你……你别记恨爹,爹没能耐,委屈你了。”
说到这里,该轮到谢金婵表现了。
她暗自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泪如雨下,却似一副难舍父女情深的模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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