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英王周泰一去,半日都不见回来。
王妃柳氏等得心焦,然而放心不下两个孩子,便打发身边侍女往前头去问个明白。
后院的院门虽然也被士卒守着,但见那侍女说要给两个孩子安排饭食,也没有阻拦她出去。
「王妃,这下却不好。」那贴身侍女面色惶恐,道:「来的是大鸿胪,不过奴听王爷唤他『高大人』,却不是王妃所说的『郝大人』。又说新君继位,大赦天下,要咱们王爷上表称臣、以表忠心呢。」她面色苍白,低声道:「昨夜皇宫里竟是换了个……皇帝吗?」
王妃柳氏见了昨夜的阵仗,清楚一定是出了大事,此时倒没有很惊讶,镇定问道:「新君是谁?」
那贴身侍女觑着王妃柳氏的面色,因知道其心病所在,小心翼翼道:「是……秦王四公主。」
王妃柳氏愣了一愣,终于把这条信息跟之前的内容组合在一起,迟疑道:「你是说……王爷现下要对她称臣?」
那贴身侍女不敢接话,然而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妃柳氏猛地拨开她,就要往外走去。
那侍女倒是也忠心,忙拖了她的手,低声急道:「王妃您千万别一时衝动!前院外头好多的兵,这大鸿胪也成了新君的人……」
王妃柳氏哪里听得进去,心里是一种恍惚的狂喜——她正愁为父报仇无门,穆明珠竟然窃居大位之上,正是除掉她的好时机!
四境藩王,岂能坐视她一个公主做了皇帝?
英王现在应该写的不是称臣书,而是檄文!要召集天下人,讨伐这个篡位的暴
徒!
王妃柳氏几乎是一路快跑来到了前院书房,却正撞上她的丈夫英王周泰点头哈腰、送那新上任的大鸿胪高大人出来。
「请您呈给陛下过目,若有不妥之处,我这里即刻再改。」英王周泰很是谦卑地走在高廉身边,很清楚在宫变之后,能来办这趟差事的大臣一定是新君信臣。他如今身在建业城中,封地远在雍州。新君既然能叫老皇帝做了太上皇,那要在建业城中杀了他这个英王,就跟捏死一隻蚂蚁一样简单。
高廉矜持一点头,并不多话,正往外走,忽然见一华服丽人迎面而来,看起装束知是王妃,便拱手道:「见过王妃。」
王妃柳氏这时候却顾不上高廉,径直对周泰道:「你写了称臣的文书?」
英王周泰太了解她了,一见到她心就绷紧了,看她神色凛然、又问了这等话,忙对左右道:「谁放王妃出来的?她这病受不得刺激!」便命家仆上前,带下柳氏去。
柳氏还欲叫嚷,忽然听得身后一声软软童音,「娘。」正是她的小儿子周济。
那贴身侍女恐怕王妃做下错事来,忙抱了周济出来,要他喊娘。
王妃柳氏想到枉死的父亲,眼前却是小儿子天真童稚的面孔,不禁满腔悲愤都化为无奈挣扎。这一犹豫的瞬间,她就给家仆带下去了。
英王周泰鬆了口气,忙引路请高廉往外走,连声道:「家事不堪,叫大人看了笑话……」
高廉若有所思,自回宫復命不提。
思政殿偏殿中,新君穆明珠正在用膳,不过坐在她对面的人,却是宝华大长公主。
齐云守在侧殿门边,警戒着宫中可能还存在的叛军余党。
宝华大长公主以一种略带不满的语气道:「何至于连建业城中都弄满了兵?连我府门外都围了三层,叫人听了闹得慌。」
穆明珠微笑道:「是底下人办事不仔细,惊扰了姑母。」
「这么说来……」宝华大长公主手中捻着一粒红樱桃,并没有什么食慾,看了穆明珠一眼,道:「那谢太傅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他布置了这么久的人马,竟还不如你半路弄出来的和尚兵。」
穆明珠笑道:「谢钧乃是逆贼,此天道所诛。」
宝华大长公主嗤的一笑,道:「如今你是天道所选喽?」
穆明珠恳切道:「还请姑母照拂。」
宝华大长公主虽然面上嬉笑不正经,但很清楚这局面是怎么回事儿。十七年前,穆桢曾求过她一次;不久之前,谢钧也请过她一次。不过都是要她说一个「好」字。
她一个「好」字,便能给他们省多少麻烦。
如此珍贵的一个字,总不能平白无故给出去。
宝华大长公主端起果酒,低头啜饮了一口,并不着急做决定。
「我跟你母亲,我们俩的交情已经很久了。」她慢悠悠道,「我最初见到你母亲的时候,她似乎也就是你现在这般年纪。」
幽居于长秋宫的太上皇,似乎很值得她关心。
穆明珠闻言反倒是鬆了一口气。
宝华大长公主这番话看似是在阐明与穆桢的深厚情谊,但目的其实是为了更好地谈价格。虽然有逊位诏书在,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遮羞布。如果宝华大长公主支持穆明珠登基称帝,那么她就是背弃了自己与穆桢如此悠长珍贵的一段情谊。而这些,穆明珠要怎么补偿给她呢?
「我原本觉得萧负雪这人还不错。」宝华大长公主并不是习惯绕弯子的人,很快便进入了正题,「谁知他撺掇你母亲推行什么新政,原来是个暗藏祸心的。」
穆明珠没有为萧负雪辩解,轻声道:「朕会废止新政。」
宝华大长公主抬了抬眼皮,看着她道:「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