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鬆手的动作很突兀,配合着黑脸,随随只当又是这双与他心上人大相径庭的手碍了他的眼,没放在心上。
她左手持弓,右手勾了勾弓弦,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弦拉开,随即又缓缓鬆开。
这是张两钧弓,她虽能左右开弓,但习用左手,右臂的力量稍弱一些,加之右肩有伤,又比往日弱一些,不过两三钧的弓尚能应付。
桓煊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女子膂力不能与男子相比,他没想到这猎户女轻轻鬆鬆便拉开了两钧弓,竟似游刃有余。
他沉吟片刻,又拿起另一把弓,上了弦递给她:「再试试这把。」
随随试了试,估摸着这把约有四钧,她拉开便有些勉强,肩膀微微颤抖。
桓煊接过弓道:「你肩头有伤,四钧的勉强,你从三钧弓里挑一把。」
随随选了把柘木乌漆弓,拉弦试了试,感觉颇为趁手,便道:「多谢殿下赏赐。」
挑完长弓,桓煊又替她挑了两张马上用的角弓,一併交给内侍收好,拿起一个装满箭的箭箙,对随随道:「我带你去校场试弓。」
两人来到校场,桓煊让侍卫树好射侯,让随随在二十丈外站定,递了一支羽箭给她:「试试。」
随随道了谢接过来,弯弓搭箭,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瞄准射侯中间所绘的「鹄」,果断引弓发箭。
只听「啪」一声响,羽箭破空,声如裂帛,去势迅疾,然而却向左偏离了些许,未射中侯心的鹄。
一旁观射的侍卫情不自禁发出懊恼的呼声。
这一箭自是随随有意射偏的。
她脸上没什么懊恼之色,对桓煊道:「民女箭术不精。」
桓煊瞥了她一眼,微微诧异。她的射艺已比他料想的好,更难得的是不骄不躁的沉着淡定。
他颔首道:「准头不错,只是姿势不太对,你用的是胡人控弦之法,适合骑射,步射却是用中国法更相宜。」
说着对侍卫道:「取我的繁弱弓来。」
那侍卫小跑着走开,不一会儿,取了一把雕弓来。
桓煊接过上好弦的长弓,又往后退了十来步,搭箭勾线,几乎没见他怎么瞄准,羽箭已「嗖」一声离弦,呼啸着向射侯飞去。
侍卫疾奔过去查看,高声喊道:「此箭获!」
桓煊微挑下颌,偏头看了眼随随:「看清楚了么?」
齐王平日里一直端着老成持重的架子,偶尔流露出这样的孩子气,倒有些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影子。
随随见他这模样便忍不住弯起嘴角:「殿下好箭法。」
桓煊微挑下颌,淡淡道:「近来已有些生疏了。」
他别过头去,把弓下了弦,抛给侍卫:「收好」。
转头对随随偏了偏头:「走吧,带你去挑马。」
齐王府的马厩中养了数百匹良马,从矮小温和的果下马、蜀马,到骨壮筋粗的汗血宝马、八尺龙骊,应有尽有。
武将没有不爱马的,随随也不例外,一见这么多好马,眼睛顿时更亮了,双颊也因兴奋泛起红晕。
桓煊不经意瞥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女子在他面前柔情似水有之,风情万种有之,但从未露出这种稚子般纯粹快乐的神情,他心里突然生出种无关**的痒意,像是被羽毛拂了一下,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
随随的心神全叫马吸引了去,丝毫没察觉男人的目光。
桓煊定了定神道:「可曾骑过马?」
随随点点头,桓煊不以为怪,边塞之民多习骑射,她又是猎户女,会骑马也是常事。
他吩咐了内侍几句,将她带到一个格外干净的马厩前,里面只有十数匹马,从五尺驹到八尺龙都有,全都颇为神骏,毛色油亮,膘肥体壮,只一匹玄马除外。
那匹马比其它马瘦了一圈,毛色干枯泛黄,犹如干草,看着有些羸病之态。
桓煊对随随道:「可从中挑一匹。」
随随也不同他客气,毫不犹豫地指向那匹消瘦的玄马:「民女可以要这匹么?」
桓煊挑了挑眉:「为何挑这匹?我既让你随便挑,无论挑哪匹都可以,不必选羸马。」
随随摇摇头:「民女就要这匹。」
无论骨相还是眼中的神采,这匹马都是整个厩中最好的,与她在魏博的爱马「蹑影」不相上下,她的蹑影恰好也是匹玄马,乍一看还生得有点像。
既然桓煊放话让她挑,她也不会同他客气,径自挑了最好的。
桓煊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你会相马?」
随随仍是摇头:「这匹马和民女家中养过那匹生得有点像,民女看它面善。」
桓煊不禁哑然失笑,这匹玄马是从前日从蓬莱宫送来的,今岁贡马中的翘楚——他的战马腿脚受了伤,他本打算将这匹马驯服后留作自己的坐骑。
这猎户女竟以这样的理由将他最好的一匹马挑了去,真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亲口答应之事,齐王自不会翻悔,只是微挑下颌:「这是孤所有战马中最好的一匹,你还想要么?」
说的是想不想,实则是在问她敢不敢。
本来随随是无可无不可,这些都是好马,挑哪匹都行,可他这么一说,随随反倒被他勾起了小性子,非要这匹不可了。
她有什么不敢,言简意赅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