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有五岁……五岁半啦!”覃松雪一脸期待,掰着手指头说,“夏天就六岁了!蝈蝈你是说真的吗?”
陈恪之想着这一年覃父肯定会去找覃母一两次,因为天气热,覃父在七八月的时候工作最清闲,而覃松雪生日刚好在七月份,到那时候跟覃父提一提,覃父十之八|九会答应。
加上他也该去省城看看爷爷奶奶了,爷爷的病情很反复,而奶奶因为爷爷心情郁结,身体也渐渐差了。
陈恪之笑着反问:“我骗过你吗?”
覃松雪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把剩下的两个煎饺吃完撒丫子跑了。
老板娘追到门口喊:“伢子诶,回来!你还没给钱!”
陈恪之:“……”
陈恪之无语道:“阿姨,他的钱我给吧。”
上午覃松雪跟着陈恪之练字,覃父给他们布置的任务是每天四张毛边纸,上午两张,下午和晚上两张。
覃松雪目前以隶书为主,魏碑为辅。两者风格大相径庭,东汉隶书以曹全、礼器碑为代表,整体偏秀丽,笔画细劲雄健,而起源于佛学兴盛南北朝的魏碑,作品多用凿石为碑碣,或者直接用天然岩壁刻写,带着自然的朴拙险峻。
魏碑中以北魏的书法水平为高,覃父给覃松雪选的字帖就是北魏时期并且有着“魏碑第一”之称的张猛龙碑。张猛龙碑是正体书法的代表作,在书法史中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承了汉隶的遗风,启了唐楷书法的开端。
覃松雪刚开始两种字体混着练的时候颇为费力,一不小心就把两种字体混合在了一起,张猛龙碑过于柔糜,而曹全碑过于雄浑。
饶是覃松雪天赋异禀,两个星期下来还是晕头转向,一度拿着笔发了脾气,中午饭都没吃。
“我写的曹全哪里像段誉了,这分明是田伯光嘛!还有这个张猛龙,都被我写成张瘟龙了!真是气死我了!”
陈恪之憋着笑听覃松雪一个人在书房里发火。
覃父自从知道陈恪之放弃拿书法当职业之后,就对覃松雪要求特别严格。
从开始的写完整的一张毛边纸换一种字体,到最后写一个字换一种字体,而且风格不能混合。
覃松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一下子被打击得不行,但他从来就是个不肯认输的主,每天除了覃父布置的四张毛边纸之外还有自己多练的一张。半年多下来,两种字体分得清清楚楚,张猛龙碑方方正正,曹全碑俊秀飘逸。
陈恪之练的范围比覃松雪要广,以楷书为主,行书为辅。为了更好的进行二者的衔接,覃父还让他练了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
“颜体的特点就是右侧的竖线比左侧要粗,而且有轻微的弧度,你看国的边框,就像鼓起来一样。所以颜体看起来很笨重,照这个特点写,练到后面你就不用看字帖了,下笔就是颜体。”
“褚遂良出锋很多,你看这些字,边缘都是尖的,所以有一种锐利的感觉。”
覃父的讲解每回都十分浅显易懂,比理论书上那些卖弄学识的更具实用性,就算以覃松雪的理解能力也能很好的记住这些字的特征。
行书出现比楷书要早,行书的书写放纵流动,少或无间断,轻转重按,字与字之间相互牵连,笔毫的运动在点画之间尤为明显。
而楷书则“形体方正,笔画平直”,乍一看每一个笔画都是独立的个体。
但由隶书演变而来的楷书也遵循着所谓的“八分楷法”,而行书则是去掉隶书波势的“八分楷法”别支。
行或楷二者的本源仍是一体的,形变而势在,楷书的书写同样讲究“丝连”。
褚遂良晚年所写的《雁塔圣教序》与颜真卿笔直、□□的风格不一样,他以弧形线条居多,用笔更接近于行书,“八分楷法”的痕迹十分明显。每个字都能看到和上个字的联系,例如这一笔末尾的小勾,就和下一个字起笔的小尖相呼应。
陈恪之刚上手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褚遂良与颜真卿的巨大差异,为了和颜真卿的字体区分开来,平时一个半小时一张的速度降到了两个半小时。
他毕竟年纪大一些,学东西比覃松雪接受能力强,而且他学的内容比起覃松雪的来说相对简单一些,不出一个月,他已经能把《雁塔圣教序》写得非常漂亮了。
写了一幅褚遂良的拼字对联之后,覃父对陈恪之大为赞扬,彼时覃松雪的礼器碑还在张猛龙碑搅合下写得乱七八糟。
覃父个人推崇的是苏轼的行书,但让陈恪之练的入门是王羲之。
他让陈恪之练行书的目的不在于提高他的书法水平,而是为了让他写楷书的时候不被束缚手脚,以后专攻行书的时候笔法带了楷书的势头导致字形僵硬死板。
以王羲之为入门,起点高难度也大,《兰亭集序》作为天下第一行书,章法、结构、笔法都趋近完美,是王羲之的巅峰之作。师承于卫夫人的王羲之精通隶、草、楷、行各体,篆书造诣也相当深厚。
王羲之中年的作品带着他本身的阅历,平和自然,委婉含蓄,世人多以曹植《洛神赋》中的“翩若惊鸿,婉若蛟龙”来形容其作品之美,这是陈恪之三十年后都未必能达到的境界。
即使当今《兰亭序》真迹仍未出土,他用的是冯承素临摹的《兰亭序》版本,但这个版本无疑非常好地表现了原作品的神韵,相似度至少有九成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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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笔下丹青请大家收藏:(搜猫阅读soumal)笔下丹青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陈恪之上了小学之后学校组织了很多文艺活动,他问覃父要不要去参加,覃父当即驳回了,说以后如果不是某地书法家协会举办的比赛一律不要参加,既浪费时间又自掉身价。在这方面覃父是个十分心高气傲的人,这一点深深地影响了覃松雪。
然而覃父还有一个理由没有告诉陈恪之,他不想让自己的关门弟子过早地暴露在其他人视线中。
虽然陈恪之现在不到九岁,但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所有孩子,他们小学的美术老师有书协的成员,如果那几个知道了陈恪之目前的水平将会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他们带的徒弟只要有了一丁点进步,老师们就会把他们的作品挂出来显摆一番,久而久之孩子们会变得目光短浅,骄傲自大。
学书法必须得有一个好的导师,王羲之有卫夫人,苏轼有苏洵,颜真卿又有褚遂良与张旭,而到了现代,自学成才已经完全是扯淡。
书画圈没有看起来那么干净,就算练了三四十年到了一定的境界,身后没有一个有背景的人带着进圈子,写出来的作品仍然会无人承认一文不值。
覃父深知这个道理,他现在最愁的就是他没什么背景,但为了覃松雪和陈恪之他必须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条件。
幸而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
南方的冬天阴冷潮湿,降水多为冻雨,没有暖气。
覃松雪本来就胖,过年那几天穿得厚,跟个球似的,咋咋呼呼地喊着另外俩熊孩子出来放炮,炸得整个院子砰砰响。
陈家和覃家因为人少,大年三十都在一起过。
南方的年夜饭十分丰富,陈母嫁过来之后跟着覃母做饭,渐渐学会了梅菜扣肉、小米粉蒸肉这些东西的做法,而覃母也学会了做北方的面食。两位妈妈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准备了一桌子好菜。
陈父开了一瓶茅台,和覃父分着喝了,吃饭的时候喝酒时间会拖得特别长。吃得最高兴的当属覃松雪,小肚子吃得鼓鼓的,为了塞下更多的食物还中场休息了一番。这一年陈家换了一台大彩电,两家人聚在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十分热闹。
覃松雪头一回用这么大的电视机看电视,兴奋得一直到十二点敲钟都没睡。
而那时正是陈恪之最痛苦的时候,十一点四十以后全城燃放烟花,覃松雪这小子一如既往地让他帮忙捂耳朵,自己则盯着电视画面看得津津有味。陈恪之喜静,烟花爆炸的声音吵得他耳朵疼。
陈母有十二点吃饺子的习惯,覃母在厨房帮她,好在两位妈妈的动作快,在十二点之前端着饺子进了客厅,瞧见覃松雪的行径,覃母一巴掌拍他头上。
“兔崽子又欺负你哥!”
覃松雪吐了吐舌头。
过了一会儿,烟花声渐渐安静下来。
覃家以前吃饺子没那么多讲究,基本上都是在外面买现成的,更不会在里面包东西,但陈母过来之后就把吃饺子当成了过年的第一大事。
而覃松雪自从吃出第一个硬币后,就爱上了过年吃饺子。覃父则把硬币这事儿忘在脑后了,一口咬下去差点没把牙崩了,让所有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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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猛龙:
曹全:
雁塔圣教序:
颜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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