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岛姑娘 第526章 你们都好好的

刺眼的阳光下，我蹲了下来，与照片里的栾雨平视着，手却一直放在她的面容上，心里又不禁想起了我们曾在一起经历的那些点点滴滴。

她可曾是我最亲密无间的人呐，我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连流浪都在一起……

墓碑前，仿佛有一种特殊的磁场和能量，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这些过往便不只是回忆里的某个片段，它就在真实发生着，我甚至能在这些画面中，看见栾雨眼角下的那颗痣。

栾雨不止一次和我抱怨过，说这是一颗泪痣，象征着命苦，会流泪；我告诉她：别迷信了，这颗痣多好看，多性感呐，如果你的相貌是九分，这颗痣就是另外一分，是十全十美的象征。

我错了，看着栾雨的遗照，我发觉自己真的错了，这颗痣就是命苦的象征，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就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终于靠着栾雨的墓碑坐下，也终于点了一支烟，并深深吸了一口；弥漫的烟雾中，我一直盯着手上的香烟看，然后说道：“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不让我吸烟，把我的烟藏在柜子里面，床下面，连马桶旁边，你都藏过……可是我就改不了抽烟的毛病，烟瘾上来的时候，还冲你发脾气……渐渐，你就不管我了，我又以为你懒得关心我，我们的感情淡了；实际上，你只是不想和我吵架……仔细想想，我们在一起的那几年，真的没少吵架，吵的声嘶力竭，最后精疲力尽……你对我不满的地方，无非是我不上进，不想安稳下来，更不想和你结婚要孩子……我对你倒没有什么特别不满的地方，我只是不想正视你的需求，讨厌你在我耳边翻来覆去的说这几件事情，却没有想过，你之所以还愿意和我说，是因为没有彻底绝望，等你真的感到绝望的时候，也就离开了……现在，我终于不那么想了，我开始渴望有一份轰轰烈烈的事业，也会想有一个孩子……可是，我很累，这种累，不止身心疲惫，有时候甚至觉得活着还是死了，都无所谓，这种心态，把我变得非常冷漠，这种冷漠是有好处的，我干掉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以前狠不下心去做的事情……我就快成功了，所以，在回那个小城之前，特别想来看看你……可是看了又能怎样呢？除了徒增伤悲，一切已经于事无补，还显得我絮絮叨叨的……”

我捏紧手中的香烟，然后闭上眼睛笑了笑，笑着笑着，却掉泪了……

“对了，今年过年的时候，我找到了我爸妈，他们过得很不好，我爸在外面以收废品为生，我妈就跟他住在暗无天日的棚户区……在那一瞬间，我心里有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男人嘛，总要变成熟的……可是成熟的背后，也伴随着一种无法忍受的孤独……我的身边再也没有了能说话的人，凡事都得自己想，自己去琢磨……所以，我会想起你，有时候甚至是频繁的想起你；那时候，我们躺在一张床上，无所事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好像没有秘密似的，我连小时候老尿床的事情都跟你说，你也告诉我，因为好奇站着尿尿是什么感觉，小的时候偷偷试过，结果尿了一裤子……哈哈，大家都是肉身凡胎，屎尿屁掺和在一起的生活，才是真的生活……可惜的是，后来的生活中，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个什么都能聊的女人……我们的心里好像都有秘密，难以启齿！”

“挺想你的，真的挺想你的……这辈子说对不起太假，如果下辈子还能遇见，我们就互换身份，你做一个浪子，然后来折磨我……让我也切身体会你曾经在我身上得到的那些心情。”

……

太阳底下，风一阵阵从我没有头发的脑袋上吹过，我的心里寒意十足，终于不再开口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栾雨的墓碑旁，陪着她，陪着她从清晨到黄昏。

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看看她。

……

临走的时候，我用废弃的瓶子，从一条小溪里接了些清水，然后清洗了墓碑和她的遗照；人生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此，在你想为一个人做点什么的时候，却只能清洗墓碑和遗照。

心痛，心疼，无以言表。

……

离开墓园，我便去了栾雨生前住过的那个小区，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目的是为了和鹿洺见一面；我没有见到鹿洺，只见到了栾雨的母亲，在小区门口，她好像刚从超市回来，手上拎着打着黄码的特价菜。

我的喉结一阵蠕动，终于开口喊道：“阿姨。”

她回头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头上的白头发明显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多了，面容依旧憔悴，厌世。

“你是韩潮？”

“是我，阿姨。”

我赶忙上前替她拎住了那只已显陈旧的购物袋和那些打着黄码的特价菜；她盯着我看了很久，才问道：“你怎么来昆明了？”

“来看看栾雨……”稍稍停了停，我又说道：“也想找鹿洺聊聊。”

我说起栾雨的时候，栾雨她妈的情绪还算平静，但当我说起鹿洺，她的神色就充满了歉疚；以至于过了片刻，才开口对我说道：“鹿洺正在医院照顾小雨她爸。”

“叔叔怎么样了？”

“前段时间又复发了……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他也不愿意再去国外治疗，怕去了以后就回不来。”

我心里难受的厉害，继而陷入到了沉默中，命运对这个家庭，对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中年女人，实在是太过于残忍！

呆滞中，我的手臂被推了推，我这才回过神，然后看着栾雨她妈。

“你来了也好，去劝劝鹿洺吧，让他不要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他该有新的生活了，去找个命好的女人，好好把自己的日子过起来……栾雨已经够对不起他的了，我们又怎么有脸去拖累他！”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他是个有信仰的人。”

“我知道他是个有信仰的人，我和小雨她爸不止一次劝过他，但是都被他给拒绝了……你去试试吧，也许，你们更能交心的聊一聊……”

我不知道栾雨她妈说我们能交心聊一聊的依据是什么，但我却切实感受到了她心里对鹿洺的歉意。

我对鹿洺没有什么歉意，却更加觉得对不起栾雨；如果，她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鹿洺该有多好，鹿洺一定不会耽误她的，也许他们早早就结了婚，说不定还会有一个孩子。

如果栾雨的命运是注定的，但有了一个孩子，总算是有了一个延续，栾雨的父母也会有一个精神上的依靠，不至于彻底崩溃。

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内心的歉意，于是又一次从包里掏出了一只装满钱的文件袋，递到栾雨她妈面前说道：“阿姨，这次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给你和叔叔买礼物，这里有一点钱，你们……”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栾雨她妈摇头打断：“收回去吧，这东西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一点意义……你如果真的觉得自己对小雨有愧疚，就好好劝劝鹿洺，千万别让小雨耽误了他的人生。”

我呆立在原地。

栾雨她妈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又说道：“去吧，孩子……去劝劝他……你们都好好的，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