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隐录 171.不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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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霍真的时候, 楚诺是有些紧张的。虽然结丹修士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但和宗门以外的结丹修士单独会面, 而且还是仙元大陆上很出名的一位, 这是头一遭。

这种紧张的情绪让楚诺在见到霍真时, 更觉得尴尬而且怪异。

确切地说楚诺并不是“面对”霍真, 霍真此刻是背对她躺着的，呼吸细浅匀长，看上去睡得正酣。

通常修士的穿着都素淡, 霍真却穿了一件富贵艳丽的茜色羽纱琵琶袖锦边弹墨长袍。床和家具全都用千年乌木打造, 精雕细刻，雕的都是繁复的祥云图和各种远古神兽, 床上罩着冰蚕丝织成的蝉翼纱。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天鼎阁, 楚诺都不信这里是结丹修士的居室, 倒象是哪家王侯世家的卧房。

侍女给楚诺上了灵茶后就自觉地退出去了，许卓根本没有进来, 房间里就只剩下睡梦中的霍真，和坐在茶几后面色尴尬的楚诺。

进来之前许卓就曾交代过，霍真因为功法所致, 平日里除了炼器，其余时间都在榻上。他的功法必须在熟睡时才能修炼，因此有访客来见时，大多数时候他都睡在榻上, 甚至有时和人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楚诺无奈地瞧着那个深红色的背影, 她进屋已有三炷香时间, 霍真连手指都没有动过，这是睡得有多沉哪。

就在她担心这次见面会不会在霍真的熟睡中度过时，床上那位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带着一丝倦意长长地吐了口气。

霍真的声音并没有结丹修士的苍老，反而柔顺光滑：“许卓说你叫楚诺，来自御灵宗。”

楚诺忙回应道：“是，晚辈楚诺，是御灵宗的筑基弟子。”

霍真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依然背对着楚诺，似乎还在回味睡梦中的味道。

半晌，又道：“本尊听闻，当年隐仙宗尚在时，掌门陆青元收了一名义女，名字就叫楚诺。”

提起陆青元和隐仙宗，楚诺心里微微窒了片刻，顿了顿才吸口气道：“正是晚辈。”

“本尊还听说，五年前你拿下御灵宗南山考核辅助法术潜力紫级，号称仙元第一人？”

霍真的语调依然是漫不经心的，但楚诺心里却是咯噔一下。霍真是仙元公认的炼器天赋最强的结丹修士，在他面前承认自己是仙元第一人？吃饱撑的吧。

楚诺抬了抬腚，含糊了一句：“都是宗门前辈抬爱，晚辈不敢。”

“不敢？”霍真笑了笑，不再发问了。

这一沉默又沉默了三炷香的时间。楚诺哭笑不得，这位不会真和许卓说的那样，说着说着就又睡过去了吧？

但事实似乎是，霍真真的睡过去了，楚诺坐得屁股发麻也不见他那里有任何响动。

她看看茶几上已经凉了的茶，心想也不知霍真要睡多久，闲着也是闲着，这结丹修士送的灵茶，不喝可就浪费了。

于是捧起茶碗浅尝了一口，果然觉得不同凡响。茶水在腹内化作丝丝缕缕极精纯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向丹田，和有朋茶楼里清神醒脑的灵茶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她点了点头，自语道：“不错。”

这碗灵茶下肚，恐怕比自己打坐一月的效果都要好。

机会难得，楚诺仰头将剩余的灵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碗时，茶水还未来得及完全吞下，腮帮子还鼓着，就觉得面前灵气急剧变化，霍真就在她仰头的瞬间已坐到她的对面。

“看来本尊这茶还不错？”

楚诺满口茶水都憋在鼓涨的腮帮子里，看到霍真面容时，突然觉得喉头似乎被什么堵住，这口茶水吞也吞不下，憋也憋不住，噗的一口全朝霍真喷去。

她见过许多容貌出众的男修。步尘的温雅从容，慕容断的淡漠如烟，伏泽酒醉后的狂放不羁……这些男修随便哪个去到凡间，都是可以名留青史的美男子。

但霍真的美貌到了令人惊心的程度。如果把那些男修的容貌比作精心烧制的瓷器，那霍真就是精雕细琢的玉器，艳丽却又脱尘，明媚不可直视。

但是，让一向沉静的楚诺震惊到把茶水都喷了的，不是这张脸的完美，而是这张脸上所反映出来的年龄。

霍真的脸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决定修士面貌是年轻还是苍老的，是筑基时的年龄。

筑基之后肉身脱胎换骨，虽然仍会衰老，但衰老的速度减慢，等结丹后便几乎不再老化了。关键是，能使修士“青春常驻”的“驻颜丹”要筑基后服用才会有效。假如修士百岁筑基，那么即便找到极其珍稀的驻颜丹，容貌也只能定格在百岁。

霍真的容貌证明了一点，他最多在十六、七岁上就已经筑基，也许更早！

少年筑基，这在修真界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被隐仙宗和御灵宗公认当今一代弟子中资质最好的慕容断，筑基时已二十。

楚诺自空隐灵根显现后，修炼速度是普通修士的三倍有余，筑基时却也二十有余了。

杜小鸳、冯婉婉、傅修、周桐等等这些年轻修士之中的佼佼者，或是遇到造化，或是有丹药辅助，成功筑基的年龄都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

二十筑基，已经普遍被仙元大陆的修士们看作是筑基年龄的极限。而霍真明显已经超越了这个极限。

楚诺这才一时失控，茶水刚喷出时就暗叫不妙，却已来不及了。

修真界等级森严，高阶修士又大多有洁癖，她这一口茶水要是喷到霍真身上，估计霍真不把她扫地出门就不错了，帮她炼制法器那是想都不用想。

茶水在距离霍真只有数寸时，仿佛遇到无形的阻碍瞬时停在空间，看上去象一团星星点点的水雾。

只是瞬间的功夫，感觉却似乎漫长。楚诺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水雾后霍真的脸更添了几分明艳，真正美得令人惊心动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化作可怖的结丹修士的愤怒。

水雾中大大小小的水珠迅速分解、缩小、继而消失。转眼间，这团水雾便已无隐无踪。

楚诺能感觉到，这是真真正正的从世界中消失，彻底的消失。茶水不再是茶水，而是化解成另外的什么东西，一种似乎是更本源的存在，融入看不见摸不着的太乙之中。

这就是结丹修士和筑基修士的差距。进入结丹期后，修士已能掌握一部分天道法则。在有准备的前提下，楚诺可以用自身产生的真火蒸干水雾，而霍真却能直接让水蒸汽也消失分解。

“粗俗。”霍真眉心拢起，双唇微动，接着楚诺听到了一句三净咒。

霍真的三净咒不但洁净外表，而且洁净物体的本质。整间屋子在霍真的咒语声中干净发得光，甚至乌木桌面都散发出一股木香。

这是遇到洁癖中的洁癖了啊。楚诺在霍真凉凉的目光下不安地站起身，照仙元的规矩向霍真行了大礼：“晚辈鲁莽，不知……”

“不知我看起来这般年幼是么？”霍真抬脚搁到桌面上，身子斜斜地靠着椅子扶手，手托着头，神情慵懒。

楚诺正躬着身子，礼行了一半就看到霍真搁到桌面上交叠在一起的一对道靴。她有种错觉，这位真是结丹修士么？看看这居室里豪华的配置，这一身富贵艳丽的服饰，再配上这幅容貌，活脱脱就一少年纨绔。

霍真打了个呵欠道：“有什么需要炼制的，都拿出来瞧瞧吧。不过想必你也听说本尊从不炼制不感兴趣的东西，能见你也不过是看在许卓的面子上。”

从霍真坐过来到现在，楚诺的前额已布满细汗，指尖也在微微发抖。并非她怯懦，而是筑基修士天生被结丹修士压制。

楚诺心底骇然。按理说炼器修士因为耗在炼器上的时间太多，功法上会比其他修士差一些。但霍真这个结丹初期修士给她的威压感，似乎比衍老、邱老这样的结丹中期还要强烈。当年上古空间试炼后，舒毕曾刻意对她施加了一些威压，那时虽然也是浑身难受无法动弹，却没有此刻这般连心神上也受到震慑。

其实此刻的霍真比楚诺更吃惊。

作为仙元最有天赋的天级炼器师，别人只关注他在炼器上的作为，却忘记了他也是一名战修，他的战力甚至超过普通结丹中期修士。

霍真原以为，他突然间往楚诺面前一坐，任哪个筑基修士都不可能抵挡住他的结丹威压，楚诺无疑也会冷汗如浆，全身僵硬跌到地上。

说实话，当许卓苦口婆心求他见一见这个筑基女修时他就大为不满。如果这种低阶修士的单子都要他亲自来接，那他还要不要修炼了？又让曾经被他拒之门外的那些结丹修士们颜面何在。

修真界是一个等级森严的世界，如果结丹修士的面子还没有一个筑基修士的面子大，浩鼎宗岂不是要成为同僚的笑柄。

但那日的许卓不知怎么了，执意求他见楚诺一面。许卓是他的得意弟子，又对他极为忠心，他不好太折许卓面子，见就见吧，让这个筑基女修自己知难而返就是了。

哪知楚诺在他的威压下只是出了一点汗，很快就镇定下来，七平八稳面不改色地在桌上放了一排玉盒。

霍真很吃惊，由吃惊带起了一些好奇，好奇这个低阶女修到底有什么本事让心高气傲的许卓失态。

他原是不想看楚诺带来的东西的，现在因为好奇，他眼皮低了一低，瞧向第一只玉盒。

只这么一瞧，这只玉盒便自行打开，露出里面一套上古火蜥獠牙、一块中阶火浣石和一块中阶木纹石，还有一柄青色的似木非木的小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