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无间 第113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飘零半生鬓角白。

杨忠大营。

“报！大将军，斥候抓到四个探子，说是来找陈公子的。”

一名亲卫进入中军大帐，向杨忠报告斥候的发现。

刘爷四人顺着江流来到魏军大营附近，很快就被四处巡查的魏军斥候发现带回大营。

“带进来。”

杨忠下令后，刘爷四人被带进大帐。

“见过杨大将军，草民等人受人之托来给陈公子送信，冲撞了大军，还望杨大将军见谅。”

刘爷认识杨忠，北伐时杨忠常来陈庆之的帅帐，陈庆之对杨忠很是亲近，交代亲卫此人无需通报就可入帐，所以刘爷对这位高大威猛的魏国将领印象深刻。

“红姨？”

陈平凡不认识说话的刘爷，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民妇装扮的红娘，毕竟红娘的容貌即使不施粉黛也是万中无一的美女。

“你认识这些人？”

杨忠扫了四人一眼，这两男两女虽然衣着朴素，但神态自若，在自己的中军大帐中没有丝毫胆怯，不像是普通百姓。

“我在江陵城里认识的人不多，这位是菊园的掌事，见过两次，算是故人了。红姨真是消息灵通，这是来找我解灾的？”

陈平凡想起自己还给红娘算过命，说过要替红娘解她的血光之灾。

“陈公子还记得此事？我还以为陈公子贵人多忘事呢，陈公子算的很准，血光之灾确实来了，可惜现在才见到陈公子。”

红娘见过的达官贵人无数，此时神态自若的和陈平凡打趣道。

“看来没有我在，红姨也有高人指点，躲过了这场血光之灾。其余几位看着眼生，红姨不引荐一下？”

陈平凡很是好奇红娘怎么会带人来杨忠大营找自己，难道自己的位置已经尽人皆知了吗？

“见过陈公子，我们和红娘一样，都是些江陵城里的苦命人，贱名不提也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就是来替人送信，信送到了还要赶回江州老家。”

刘爷接过话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陈平凡。

陈平凡接过信来仔细查看，信上的字虽然写的歪七扭八，但内容却让陈平凡震惊，最后的落款是莫问。

“杨伯父，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聊聊？”

陈平凡读完信后，和杨忠耳语几句，杨忠多看了刘爷两眼后，就带着亲卫离开了大帐，帐中只留下陈平凡和刘爷四人。

“刘山，你是我爷爷的亲卫，还救过我爷爷，按年纪我该喊你一声刘叔。刘叔，请受陈家后人一礼。”

杨忠离开后，陈平凡向着刘爷深施一礼。

“刘山不敢！小公子见谅，刘山实在当不得小公子如此啊。”

刘爷急忙闪身避开，将陈平凡扶起。

莫先生的信上写明了他和陈平凡的大伯陈昭通信多年，制定了详细的灭梁计划，还附上了一封“陈昭”所写的密信。

同时请陈平凡转告杨忠，江陵城里一切准备就绪，南门随时可以打开，骑兵两个时辰就可攻入皇城。行军途中避开沿途村落，尤其是青石村。这些村子都是梁帝秘密培养新军的兵营，可能会对行军造成麻烦。

陈平凡可以跟着刘山前往江州暂避兵祸，刘山就是当年陈庆之的亲卫，为陈大将军挡过刀剑，可以信任。

莫先生还不知道一直和他通信的人不是建康的陈昭，此时这封信就是想让陈平凡远离江陵，避免误伤。

“刘叔，胡姨，咱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若是以后我去江州，一定去找你们喝上一场。”

陈平凡和刘山等人聊了很久，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的陈平凡感叹胡家的悲惨遭遇，也佩服刘山的重情重义。

此时天近黄昏，陈平凡去找杨忠帮忙，派一队骑兵送刘山四人绕过江津大营回江州老家。

“刘山，我记得他，他替陈大将军挡过一箭。没想到在这还能看见当年的旧人，可惜没能和他说几句话。大将军带的兵都是好汉子，二十年啊！”

大营门口，杨忠毫不掩饰自己派人在帐外偷听的事，只是感慨他乡遇故知却不能聊上两句的遗憾。

“他既然没提，就是想过些平常人的生活，二十年了，太苦了。”

陈平凡也不在意杨忠偷听，本就是在杨忠的地盘，他也没想瞒着杨忠什么，只是顾虑刘山等人的感受。

“当年我们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现在都白了头发，能活着就知足了。”

杨忠伸出大手拍了拍陈平凡的肩膀，转身返回军营。

陈平凡望着远去的骑兵队伍，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才转身回营，和身后赶来的吕佩瑶差点撞个满怀。

“陈平凡，你朋友怎么走了？”

探营回来的吕佩瑶听说有人来找陈平凡，本想去瞧瞧，却被义父杨忠拦了下来。直到送走了刘山四人，才去放吕佩瑶来见陈平凡。

“他们是来给我送信的，信送到了就走了。”

陈平凡敷衍回答，他心里的想法很复杂，因为小陈的最终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

莫先生的信就是信号，江陵城里十几万人的命运已经注定，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在这场兵祸下逃生。胡家姐弟还能回江州去，江陵的百姓又能去哪呢？

他现在还没法完全不去想这些事，尽管他不断告诉自己这就是古代人的命运，自己只有变得强大了才能改变这一切，可一个普通中年人的善良让他无比挣扎。

听完胡家姐弟的悲惨遭遇，他知道这只是一个能够被他知道的故事，更多的死亡和分离都不会被人知道。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眼前这座军营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变成披甲执锐的屠夫，无情收割江陵城里每一个敢于反抗的生命。

身边正在和自己说话的吕佩瑶也会是这些屠夫中的一员，她会骑着“白玉骢”一路冲杀，直到敌人的鲜血将她和战马染成血红色。

那她会不会死在江陵城呢？

“吕姑娘，你亲手杀过多少人？”

陈平凡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多少人？十几个吧，我也记不清了。”

吕佩瑶有些含糊，她不知道陈平凡怎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那你吃过人吗？”

陈平凡问的更离谱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小时候吃过，不吃就会饿死。”

吕佩瑶沉吟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

“人肉什么味？”

陈平凡小声嘟囔了一句，吕佩瑶没有回答，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

军营里已经开始吃饭，肉香味从远处传来，似乎在回应陈平凡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