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传 第12章 长明灯（下）

陈阿嬷犹豫片刻，最终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擦拭牌位：\"在告诉您之前，我想请您看一样东西。\"

她指了指那个被白狐打开的木盒：\"这是南宫公子留下的遗物，按理说不该轻易示人，但老身觉得，您有权知道。\"

林小雨小心翼翼地从木盒中取出一块青白色的玉牌，玉质温润，正面刻着\"南宫\"二字，背面则是一个精细的九尾狐图案。玉牌入手冰凉，却在她掌心逐渐变得温热，甚至隐约有光芒流转。

\"这是...南宫家的信物？\"林小雨轻声问道。

陈阿嬷点点头：\"南宫家嫡系子弟的命牌。相传只有真正的南宫血脉才能唤醒其中灵性。\"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小雨手中渐渐发亮的玉牌，\"看来，它认出您来了。\"

林小雨猛然抬头：\"您是说...我是南宫家的人？\"

陈阿嬷叹了口气：\"事情没那么简单。您且看看牌位旁边的那盏长明灯。\"

林小雨这才注意到，在南宫镜的牌位旁，有一盏精致的银灯，灯芯形状奇特，竟是一朵小小的并蒂莲。更令人惊讶的是，灯火颜色是少见的蓝白色，与沐清雨使用的冰魄针气息极为相似。

\"这盏灯自南宫公子亡故那日起，便由沐姑娘亲手点燃，十七年从未熄灭。\"陈阿嬷轻声解释道，\"灯油是沐姑娘的心头血与南宫公子的骨灰融合而成，象征着二人的羁绊永不消散。\"

林小雨愕然：\"师父为何要这样做？\"

陈阿嬷苦笑一声：\"因为誓言。\"她转向祠堂深处的一扇暗门，\"小公子，老身带您去看一样东西，或许能解答您的疑惑。\"

暗门之后是一条幽长的甬道，两侧墙壁上绘满了奇异的壁画。林小雨借着陈阿嬷提着的灯笼，看清了壁画内容——那是南宫家与玄天派的恩怨史。

\"这是...\"

\"玄天派的秘史，外人不得而知。\"陈阿嬷低声道，\"实际上，玄天派与南宫家本是一体，后因理念不合分道扬镳。南宫家崇尚'天人合一'，认为魔气也是天地灵气的一部分；而玄天派则主张'正邪难容'，视魔气为邪道。\"

她们来到甬道尽头的一个圆形石室。石室中央是一口水池，池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天窗透入的月光。

\"这是玄天池，传说能映照出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陈阿嬷站在池边，目光复杂，\"十七年前，就是在这里，南宫公子与沐姑娘立下了生死誓约。\"

\"什么誓约？\"林小雨凝视着池水，隐约感觉有什么在吸引着她。

陈阿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另一个小木盒：\"这里有您想知道的答案。\"

盒子里是一封发黄的信笺，落款是\"南宫镜\"三个字。林小雨的手微微发抖，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

\"清雨：

若你读此信，我已不在人世。十年前你我在玄天池畔立誓，'生则同袍，死则同穴'，如今只能由你独自完成后半段誓言了。

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那个预言的全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南宫血脉末世子，生于七月初七时。背生九瓣莲花印，身具魔血正气心。十七岁前需封印，否则魔焰吞九州。若得玄天真传承，化魔为仙启新元。'

我们的孩子已经出生，就在你读信的这一日。我已安排陈嬷将她送往清源药庄，取名林小雨。十七年后，她会重返玄天派，成为你的弟子。请用冰魄针压制她体内的魔气，直到她能自己控制为止。

记住，千万不要告诉她真相，否则预言将提前应验。

至于那个夺走我生命的人，我已经原谅，你也不必复仇。所有的仇恨，就让它随我而去吧。

永远爱你的，南宫镜。\"

信纸从林小雨颤抖的手中滑落。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靠在石墙上才勉强站稳。

\"我是...南宫镜与沐清雨的孩子？\"她声音嘶哑，近乎耳语。

陈阿嬷垂下眼睑：\"是的，小公子。\"

\"可是...这怎么可能？\"林小雨摇着头，\"师父她...她怎么会是我的母亲？\"

\"十七年前，南宫家覆灭前夕，沐姑娘与南宫公子曾有一夜温存。\"陈阿嬷轻声解释，\"南宫家被灭门那日，沐姑娘正在山外闭关。等她赶回来时，南宫公子已经身受重伤，只来得及留下这封信和一滴心头血，便...永远离开了。\"

林小雨浑身发冷：\"那信上提到的预言...是指我吗？\"

陈阿嬷点头：\"预言说您若不被封印，十七岁时魔气会暴走，祸乱天下。所以这些年，沐姑娘一直用冰魄针为您压制魔气，哪怕损耗自己的寿命...\"

林小雨猛然想起沐清雨每次使用冰魄针后的苍白面容，以及那本使用手册上记载的二十三次使用记录。一股巨大的悲痛与愧疚涌上心头。

\"所以，我是个定时炸弹？师...母亲她在害怕我？\"

\"不，小公子。\"陈阿嬷摇摇头，\"沐姑娘从未害怕过您。她害怕的是无法保护您，害怕凌霄子发现您的身份。\"

\"凌霄子？她与此事有何关联？\"

陈阿嬷神色突变：\"这...老身不便多说。只能告诉您，南宫家的覆灭，与凌霄子脱不了干系。\"

林小雨的眼神骤然变冷：\"是她杀了我父亲？\"

\"事情没那么简单。\"陈阿嬷仿佛察觉到了危险，急忙转移话题，\"小公子，看看玄天池，它会告诉您一些事。\"

林小雨走近水池，低头看去。起初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但随着她心绪的波动，水面开始泛起涟漪。渐渐地，她的倒影开始变化，一半变成了沐清雨的样子，另一半则变成了一个陌生男子的面容——想必是南宫镜。

更令人惊讶的是，当两个面容重叠时，竟然完美地融合成了林小雨现在的样子。她确实继承了沐清雨的清秀眉目和南宫镜的坚毅轮廓。

\"这就是真相。\"陈阿嬷轻声道，\"您既是玄天派的血脉，也是南宫家的传人。正与邪，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您体内交织，这也是为何您时常感到内心矛盾的原因。\"

林小雨怔怔地望着水中的倒影，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更多画面——幼时的沐清雨与南宫镜在山间嬉戏，青年时期的二人比剑切磋，以及最后那个血色的夜晚...南宫镜浑身浴血，将一个婴儿交给陈阿嬷，自己则转身迎向黑暗中的敌人...

\"够了！\"林小雨无法继续看下去，猛地后退几步。

就在此时，水池忽然剧烈震荡，一道刺目的光芒自池底升起。林小雨与陈阿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

\"这是...预言要应验了吗？\"陈阿嬷失声惊呼。

光芒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林小雨定睛一看，竟是沐清雨的样子！但不同于平日里那个清冷自持的师父，水中的沐清雨面带微笑，身着一袭红衣，宛如新嫁娘一般。

紧接着，水中又出现了南宫镜的身影。她身穿南宫家特有的黑色云纹长袍，手持一柄青色长剑，正温柔地看着红衣沐清雨。

两人相对而立，缓缓伸出手，十指相扣。一缕金线自两人掌心蔓延，逐渐编织成一个复杂的图案——正是林小雨胸前胎记的形状！

\"那是...结魂印！\"陈阿嬷震惊地说道，\"传说中只有真心相爱的道侣才能结成的灵魂契约。\"

水中影像继续变化，画面突然转为血色。南宫镜猛地推开沐清雨，自己却被一道黑气贯穿胸膛。她倒下前，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没有声音传出。

\"父亲...\"林小雨喃喃道，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悲痛。虽然她从未见过南宫镜，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血脉相连的痛楚。

水池中的画面突然加速，闪过无数碎片般的景象：沐清雨抱着婴儿痛哭、陈阿嬷带着婴儿逃离、一座药庄的平静生活、林小雨第一次登上玄天派山门的情景...最后定格在林小雨与沐清雨相对而立的画面上。

两人之间，悬浮着一枚银色的长针——正是冰魄针。针尖散发出的光芒在林小雨胸前形成一道封印，封印中隐约可见九道莲纹。

\"九瓣莲花印...\"林小雨低声呢喃，下意识地抚摸胸前的胎记。

就在这一触碰之下，胎记突然发热，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体内涌出。林小雨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开始泛出淡蓝色的光芒，如同冰魄针的针气，而胸口的胎记则变成了妖异的红色。

\"不好！\"陈阿嬷大惊，\"魔气与针气正在交融！预言要提前应验了！\"

林小雨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破土而出。她跪倒在地，痛苦地抱住头颅：\"陈阿嬷...怎么办...我控制不住了...\"

陈阿嬷慌忙从怀中取出一块翠绿色的玉佩：\"这是沐姑娘给您准备的护身符，可以暂时压制魔气。\"

林小雨接过玉佩，刚一入手，玉佩就迅速融化，化作一滴翠绿色的液体渗入她的掌心。神奇的是，那股躁动的力量果然开始平复，胸前的胎记也逐渐恢复正常。

\"这是...\"

\"碧玉诀，沐姑娘的心血所化。\"陈阿嬷解释道，\"能暂时与您体内的魔气达成平衡。但这只是权宜之计，长久之道还需沐姑娘亲自为您施针。\"

林小雨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陈阿嬷，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但我还有许多问题...关于凌霄子，关于南宫家的覆灭，关于那个预言...\"

陈阿嬷摇摇头：\"老身知道的也有限。您若想知道更多，需亲自问沐姑娘。但请记住南宫公子的嘱托，不要贸然提及您已知晓身世之事，否则恐有大祸。\"

林小雨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她既是沐清雨的弟子，又是她的儿子；既是玄天派的传人，又是魔教的血脉；她的体内流淌着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命运又将她推向何方？

\"陈阿嬷，我该如何面对师...面对母亲？\"

陈阿嬷轻叹一声：\"像以前一样，称她为师父。沐姑娘这些年承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您若轻易道破，只会让她更加担忧。\"

正当两人说话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向祠堂走来。

\"不好，是巡夜的弟子！\"陈阿嬷警觉道，\"小公子，您快回去吧，不要让人发现您来过祠堂。\"

林小雨犹豫片刻，最终点头应允。临走前，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口玄天池和南宫镜的牌位，心中做了一个决定：无论真相多么残酷，她都要查明父亲的死因，保护好母亲，不让预言应验。

回到自己的小院，林小雨辗转难眠。她将陈阿嬷给她的那块南宫家玉牌放在掌心，静静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微弱脉动。

\"父亲...\"她轻声呼唤，却不知该说什么。十七年来，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身世，更未曾料到，日日相处的师父竟是自己的生母。

一丝怒意涌上心头。为何要瞒着她？为何不早些告诉她真相？如果她知道南宫家的仇恨，或许早就能开始准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一切都被蒙在鼓里！

但很快，这股怒意就被理解所取代。沐清雨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正如南宫镜信中所说，如果她过早知道真相，预言可能会提前应验。

\"预言...到底是谁做出的预言？\"林小雨喃喃自语。

就在此时，她忽然注意到，窗外的月光变得异常明亮。她走到窗边一看，竟发现月亮周围浮现出一圈淡淡的血色光晕。

\"血月...\"林小雨心头一紧。根据玄天派的典籍记载，血月出现往往预示着重大变故。

正在她出神之际，一阵尖利的狐鸣自远处传来。那是白狐的叫声，充满了警示与急迫。

\"难道又出事了？\"林小雨顾不得多想，抓起玉牌塞入怀中，迅速翻窗而出。

夜风中，她似乎嗅到了一丝血腥气，来自沐清雨居住的方向。林小雨心中大惊，飞身掠去。

当她赶到沐清雨的院落时，一片诡异的寂静迎面扑来。院门半掩，没有守卫，也没有灯光。白狐站在院中央，焦躁地转着圈，看见林小雨后，立刻朝屋内方向示意。

林小雨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令人心惊的一幕：沐清雨半跪在地，手中握着冰魄针，针尖直指自己的心口。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出血丝，而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的眼睛竟是一片空洞，仿佛被某种力量操控着。

\"师父！\"林小雨大惊失色，箭步上前。

听到声音，沐清雨似乎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机械般的状态。她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平日：\"回去...危险...\"

林小雨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一把抓住沐清雨持针的手：\"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就在两人接触的瞬间，林小雨感到一股强大的外来力量通过沐清雨传导到她身上。那力量阴冷而邪异，让她想起了凌霄子和那枚合欢铃。

\"铃...铃声...\"沐清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梦中...控制...\"

林小雨立刻明白了什么。凌霄子在用合欢铃控制沐清雨，而且是通过梦境实现的。她曾在玄天派的秘籍中读到过，合欢铃有一种特殊用法，能在满月之夜入侵她人梦境，使人在梦游状态下完成铃主的指令。

但为什么凌霄子要控制沐清雨自杀？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林小雨强行按住沐清雨的手，另一只手探向她的额头。果然，那里一片冰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铃声回荡。

\"必须唤醒她！\"

林小雨回忆着古籍中记载的破解之法。对付梦境控制，最有效的方式是以血唤醒。她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沐清雨眉心。

\"以血破梦，我命令你醒来！\"

血珠落在沐清雨眉心的瞬间，竟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嗤\"响，如同烈火碰到冰水。沐清雨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

\"小雨...快走...\"她的声音虚弱却清醒了许多。

林小雨摇头：\"我不会丢下您。\"

她想起了并蒂莲干花显示的针法，以及自己体内南宫家的血脉。既然冰魄针能压制她的魔气，那么理论上，她的血脉也许能反向影响针气。

\"师父，请相信我。\"

林小雨又咬破另一个手指，将血滴在冰魄针上。神奇的是，原本银白色的针身竟然开始泛出淡淡的红光，与针中原有的蓝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奇特的紫色。

\"以我南宫林小雨之血，唤醒冰魄针灵性，破除邪术控制！\"

随着这一声呼喊，冰魄针突然震动起来，发出清脆的鸣响。针尖指向天空，一道紫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射向天空中的血月。

沐清雨的眼神完全恢复了清明，惊讶地看着林小雨：\"你...你怎么知道南宫家的破梦咒？\"

林小雨没有回答，而是扶起沐清雨：\"师父，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合欢铃的力量被破除，凌霄子必定知晓，不会善罢甘休。\"

沐清雨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玄天派，那样只会坐实凌霄子的指控。\"

\"那该怎么办？\"

沐清雨站起身，虽然仍有些虚弱，但气息已经稳定：\"回你自己的院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明日一切如常。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林小雨犹豫道：\"可是师父，您...\"

\"听我的。\"沐清雨的语气变得坚决，\"相信为师自有分寸。\"

林小雨知道此时不宜多问，只能点头应允。临走前，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师父，我今晚无意中去了祠堂...\"

沐清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你...看到了什么？\"

林小雨深吸一口气，决定遵循陈阿嬷的建议，暂时不揭穿真相：\"见到陈阿嬷在南宫镜的牌位前上香。她说...南宫镜是师父的故人？\"

沐清雨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随即又恢复平静：\"是的，一个故人。\"她顿了顿，\"小雨，有些事情现在不适合告诉你。等时机成熟，我会亲自告诉你一切。现在，回去休息吧。\"

林小雨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弟子告退。\"

转身离去时，她听见身后沐清雨轻轻的叹息：\"孩子，原谅我的隐瞒...\"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刺痛了林小雨的心。她知道，自己与沐清雨之间的关系，已经远比师徒二字复杂得多。而今夜所见所闻，只是冰山一角。

回到自己的小院，林小雨将南宫家的玉牌紧握在手中，低声发誓：\"父亲，我会查明真相，为南宫家讨回公道。母亲...我会保护她，不再让她独自承受这一切。\"

窗外，血月渐渐隐去，但林小雨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