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围炉茶话会 第23章 红白煞

地宫入口处，青砖缝隙中渗出的寒风如刀刃般刺骨，还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腐朽土腥味。苏怀青紧紧攥着守祠人遗落的灯笼，微弱的火光在幽暗中摇曳闪烁，似随时都会熄灭，勉强映照着周围的一切。昏黄的光影下，石阶上那干涸的血手印显得格外醒目，指节细长，仿佛是女子在极度挣扎时留下的绝望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悲惨故事。

“二小姐，这里头埋着玉娘最后的怨气。” 少年守祠人的声音如同幽灵般，从苏怀青的背后悠悠飘来。那声音带着一丝阴森，在这寂静的地宫中回荡。苏怀青猛地转身，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声音的来源，却只瞥见一片猩红的袍角一闪而过，迅速没入黑暗之中。

就在她惊愕之际，手中的灯笼忽地熄灭，四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地底深处传来锁链拖曳的声音，“哗啦哗啦”，沉闷而又阴森，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被拖动。这声音中，还混着隐约的婴孩啼哭，那哭声凄惨而微弱，似来自遥远的地府，让苏怀青的脊背一阵发凉。

她慌乱地摸出火折子，在黑暗中摸索着重新点亮灯笼。火光跃起的刹那，明亮的光线照亮了周围的石壁，上面赫然浮现出一行血字：“红白相撞，阴阳倒错。” 字迹像是刚写上去的，血珠顺着砖缝缓缓滴落，在地面上汇成一条蜿蜒的小径，如同一条诡异的血蛇，直指地宫的深处，仿佛在指引着她走向某个未知的可怕地方。

子时的梆子声沉闷地响过三声，在这寂静的地宫中回荡，更添了几分阴森的氛围。苏怀青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沿着血迹缓缓踏入地宫的核心区域。刚一进入，一股浓烈的腐气扑面而来，熏得她几欲作呕。她皱起眉头，用手捂住口鼻，继续向前走去。

前方的甬道中，忽地涌出两列奇怪的队伍。左列是送葬的队伍，人们身着白衣，手持麻幡，纸钱在空中纷飞，发出 “簌簌” 的声响；右列则是迎亲的队伍，红轿鲜艳夺目，喜乐声不绝于耳，然而那花瓣却如鲜血般殷红，纷纷扬扬地洒落。送葬的棺椁与迎亲的花轿毫无征兆地轰然相撞，刹那间，纸钱与花瓣混杂在一起，落地生根，转瞬之间竟绽出妖异的曼珠沙华，那血红的花朵在黑暗中摇曳，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红白煞……” 苏怀青心中一惊，突然想起老更夫曾说过，此乃大凶之兆，意味着亡魂会借着喜丧的契机冲开阴阳界。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轿帘无风自掀，新娘静静地坐在轿中，盖头下渗出黑血，那黑血不断蔓延，染红了她手中的苹果。与此同时，抬棺的纸人突然转头，它们惨白的面庞上裂开一道豁口，发出阴森的声音：“苏怀青…… 你欠的聘礼…… 该还了……”

苏怀青惊恐万分，转身拔腿欲逃，却发现脚下像是陷入了泥沼般的血泊之中，越挣扎陷得越深。慌乱中，桃木人偶从她怀中跌落，掉在地上。人偶的四肢关节 “咔嗒” 扭动，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自行朝着棺椁爬去。棺盖缓缓滑开，一只腐尸的手掌从棺内伸出，攥住人偶，将它与凤冠一同塞入棺内。

“轰！” 随着一声巨响，棺椁炸裂开来，飞出的木屑在半空中迅速拼出血字：“戊戌年腊月廿三，沉孽胎于井。” 血腥气如潮水般灌入苏怀青的鼻腔，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骤然模糊。

等她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光绪二十三年的祠堂耳房。只见玉娘被铁链锁在墙角，腹部高高隆起，犹如山丘一般，腕间的银镯上刻着 “慕礼赠” 三个字。门外，产婆的冷笑传来：“灌了这碗药，胎儿一落，苏家就干净了……” 玉娘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打翻药碗，黑汁溅上墙皮，腐蚀出焦痕。她扯断一缕青丝塞入襁褓，又用鲜血在布面画符，眼中满是决绝：“我的儿…… 娘将命格予你…… 纵使身死…… 也要苏家血债血偿……”

幻象突然破碎，苏怀青只觉一阵眩晕，跌回了地宫之中。此时，她怀中多了一角残破的襁褓。符咒遇血显形，竟是玉娘的亲笔字迹：“调换死胎者，非产婆，乃苏慕礼也。” 看到这行字，苏怀青心中一震，原来一直以来她都被蒙在鼓里。

地宫突然轰然震颤，仿佛发生了一场地震。红白煞的队列在震颤中化作血雾，渐渐消散。苏怀青踉跄着奔至地宫尽头，只见一口古井被铁链紧紧缠锁着，链上的铜符刻着《锁魂偈》，透着一股神秘而诡异的气息。她走上前去，用尽全身力气扯断锁链。

随着锁链的断裂，井水骤然沸腾起来，水面翻滚，水花四溅。紧接着，三十具猫尸从井中浮出，每只猫的喉间都系着红绳，绳结处缀着银锁片，那银锁片的纹路与她颈间的长命锁完全一致，这让她越发觉得事情的诡异。

井壁阴刻的铭文在井水的热气熏蒸下逐渐显影：“玉娘临产夜，慕礼以银簪挑断脐带，活胎藏入戏班，死胎沉井镇煞。” 看到这段铭文，苏怀青心中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然而，铭文末端的血迹突然开始游走，缓缓凝成守祠人的脸，那脸在血迹中若隐若现，显得格外诡异：“二小姐，你才是玉娘换出去的真胎…… 苏念玉不过是个幌子……”

晨光终于刺入地宫，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此时，井水已化作浓稠的血乳，散发着刺鼻的腥味。苏怀青缓缓掬起一捧血水，水面映出的却不是她自己的面容 —— 玉娘的面皮正缓缓剥落，露出底下少年守祠人的五官。他唇角含笑，眼神却透着一丝诡异，递出一张簇新的戏票：“甲子年五月初五，座次苏怀青，戏目《换命锁》。”

井底忽然传来凿击声，声音沉闷而有节奏。苏怀青心中一惊，俯身下望，只见自己的倒影正怀抱青铜婴骸，腕间银锁片刻着 “念玉”。而在井壁深处，另一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睛，正透过血水凝视着人间，那眼神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