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柳絮扑在侯府月洞门上,像落了层薄雪。姜婉握着团扇站在梨花树下,看着赵二扶着拐杖一瘸一拐走来,衣摆上沾着的草屑还带着晨露——这人果然如她所料,一大早就去了城西竹林。
\"姜姑娘。\"赵二抬头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愁容,\"昨日听大夫说,在下这腿若想根治,需静养月余......\"
\"公子可是想留在侯府养伤?\"姜婉打断他,指尖轻轻拨弄扇坠上的玉珠。那珠子是太子所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故意让赵二看清。
赵二瞳孔微缩,慌忙低头:\"在下不敢奢求留府,只求姑娘指点个清净处,在下自会付租金......\"
\"租金就不必了。\"姜婉轻笑,\"我在城东有处别院,空着也是空着,公子若不嫌弃,可去暂住。\"她转向巧云,\"去拿份地契来,顺便吩咐管家准备马车。\"
巧云领命而去时,目光在赵二的拐杖上停留——那拐杖底端刻着朵小莲花,正是李氏陪嫁庄子的标记。看来这人不仅是棋子,还是李氏的心腹耳目。
巳时三刻,马车停在城东别院门前。赵二望着朱漆门上的铜环,心中暗喜——这别院离侯府不过两里地,传递消息再方便不过。他扶着门框往里走,却在跨过门槛时,拐杖突然断裂,整个人踉跄着摔进院子。
\"公子小心!\"姜婉假意扶住他,袖中掉出个锦囊,里面露出半卷纸角。赵二瞥见\"太子亲启\"四个字,慌忙别过脸去。
\"这是父亲给我的平安符。\"姜婉不慌不忙地收起锦囊,\"公子且安心养伤,缺什么只管告诉巧云。\"她顿了顿,\"对了,别院里的下人都是哑巴,公子若要出门,需提前知会一声。\"
赵二望着那些面无表情的丫鬟,后颈泛起凉意。等姜婉离开,他立刻瘸着腿进了东厢房,掀起地板砖——底下果然有个暗格,里面躺着李氏给他的密信:\"办妥此事,赏银翻倍。\"
申时初刻,巧云扮成卖花女,混进别院隔壁的茶棚。她揭开茶盏时,暗桩从袖口递来张纸条:\"卯时三刻,赵二与朱砂在竹林见面,传递人偶。\"
\"人偶?\"巧云捏紧纸条,\"不是已经搜出一个了吗?\"
\"听说是第二个。\"暗桩压低声音,\"李氏怕第一个露馅,又做了个一模一样的,藏在别院地窖里。\"
巧云猛地起身,茶盏摔在地上发出脆响。她想起姜婉昨日的吩咐:\"若发现人偶,立刻引开护卫,我亲自去取。\"看来小姐早就料到李氏会有后手。
戌时三刻,别院地窖里,赵二举着油灯,看着墙上的暗格轻笑。第二个诅咒人偶静静躺在里面,心口的银针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他伸手去拿,却在触到人偶的瞬间,指尖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是根细细的银针,上面系着张字条:\"太子已识破阴谋,速逃。\"
赵二脸色煞白,慌忙将人偶塞进怀里。刚出地窖,就看见院子里火光冲天——柴房不知为何起火,丫鬟们尖叫着泼水。他趁机翻过后墙,却在落地时,被等候多时的暗桩按在地上。
\"放开我!\"赵二挣扎着,人偶从怀里掉出,\"我是姜姑娘的客人......\"
\"客人?\"姜婉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她提着灯笼走近,身后跟着巧云和侯爷,\"那你怀里的东西,怎么解释?\"
侯爷盯着地上的人偶,脸色瞬间铁青:\"又是厌胜之术!李氏母女真是胆大包天!\"
赵二望着姜婉眼底的冷意,忽然想起白日里那个\"平安符\"——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偷看人偶,所以故意露出\"太子亲启\"的字样,引他上钩。
\"父亲,\"姜婉捡起人偶,扯出背后的线头,里面掉出李氏的密信,\"这是在别院地窖发现的,还有朱砂的手印。\"
侯爷展开密信,越看越怒:\"好个李氏!竟然敢用太子的生辰八字诅咒,还想栽赃给婉娘!\"他转向赵二,\"你且说说,是谁指使你做这些?\"
赵二浑身发抖,望向姜婉。后者轻轻点头,示意他实话实说。
\"是......是李氏和姜柔姑娘。\"赵二跪在地上,\"她们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扮成书生,引姜姑娘施救,再将人偶藏进她房里......\"
\"够了!\"侯爷甩袖时,险些打翻灯笼,\"立刻将李氏母女押来正厅!还有朱砂和周福,一个都不许放过!\"
子时的侯府正厅,李氏望着地上的人偶,忽然瘫坐在地。她想起白日里收到的消息:\"太子今日没空,明日必来。\"却不知这消息正是姜婉让人传的,为的就是引她拿出最后的杀招。
\"母亲还有什么可说?\"姜婉望着李氏惊恐的模样,心中并无怜悯,\"这人偶上的生辰八字,可是从太子府偷来的?朱砂的表哥,怕是早就被太子革职了吧?\"
李氏猛地抬头,想起朱砂前日的哭诉:\"表哥被太子打了二十板子,赶出府了......\"原来一切都是圈套,从赵二进入侯府的那一刻起,她们就掉进了姜婉的陷阱。
\"老爷,妾身知错了......\"李氏哭着爬向侯爷,却被他一脚踢开。
\"你可知,\"侯爷的声音里带着杀意,\"单凭这人偶,就能让我们满门抄斩!婉娘,你说该如何处置?\"
姜婉望着厅外的梨花树,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教导:\"处世需留三分善,方能得七分安。\"她轻声道:\"母亲毕竟是侯府夫人,不如......让她去庄子里思过,永不许回京。妹妹......\"她顿了顿,\"就送去尼姑庵静心吧。\"
侯爷盯着姜婉许久,忽然叹了口气:\"就按你说的办。赵二勾结主母陷害嫡女,送交官府论处!\"
寅时的风卷着梨花掠过庭院,姜婉站在廊下,看着李氏母女被押上马车。巧云捧着披风走来,声音里带着不解:\"小姐为何不赶尽杀绝?她们日后怕是还会报复。\"
\"杀绝容易,\"姜婉披上披风,翡翠簪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但让她们活着看着我坐稳侯府嫡女之位,才是最好的报复。\"她望向东方渐白的天空,\"况且,太子要的是侯府安定,若真闹得满门抄斩,对谁都不好。\"
巧云望着姜婉的侧脸,忽然明白——小姐早已不是单纯的侯府小姐,而是能在太子与侯府之间权衡利弊的掌权者。这场阴谋,看似李氏母女的算计,实则是姜婉向太子展示能力的契机。
当第一声鸡啼响起时,姜婉摸出人偶背后的密信,轻轻投入烛火。火光映着她的脸庞,将眼底的锋芒衬得更加明亮。她知道,这一局虽胜,但未来的路还长——只要她一日是侯府嫡女,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等着看她跌倒。
但她不怕。因为她早已学会,在阴谋的迷雾中,如何用智慧做剑,用仁善做盾,一步步登上属于自己的位置。毕竟,真正的强者,从不是靠狠辣立足,而是靠清醒的头脑与长远的目光,在波谲云诡的内宅之争中,走出一条稳如磐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