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生活 第4集 用海绵洗着盘子

〈厨房〉

（黄纯怀用海绵洗着盘子，橘色泡沫在盘子里缓慢游动着。）

（黄纯怀翻过盘子，用海绵洗着背面。）

黄纯怀：[我一直在留心身边人跟孩子怎么相处的，看了太多种不同的做法和模式，我真的困惑了。]

黄纯怀：[我也想过要不要学着银持用，在姜面前装成她的性格，那会不会是他想要的。]

黄纯怀：[然后一想那谁能接受。再装也不是真的那个人，有用吗。]

（黄纯怀打开水龙头，冲着盘子上的泡沫。）

黄纯怀：[我和银持用当时只想了不能给他全是争吵的环境，没想过单独带他会这么困难。]

黄纯怀：[我没和她商讨过，我觉得我不需要。]

（黄纯怀关掉水龙头，把盘子放在右边干的池子里，用海绵洗着筷子。）

黄纯怀：[连争的过程都没有，我就得到姜了，现在我不可能向她低头。]

黄纯怀：[我可以一个人解决姜的所有问题，我不需要任何人帮我。]

（黄纯怀打开水龙头，冲着筷子。）

黄纯怀：[没想过雇人。姜这性格雇不了人，他接受不了陌生人。]

黄纯怀：[从小我就想他这性格是随谁了，不像我也不像银持用。后来突然想起来我也不像双亲。]

（黄纯怀把筷子放到右边，把海绵也洗了。）

黄纯怀：[真的是很多事情我得花心思，不光是体力上消耗，脑子也不能闲着。]

（黄纯怀一下下挤着海绵。）

黄纯怀：[想把他呵护到大真的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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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0

〈客厅〉

（黄纯怀站在门口拿着一串钥匙等着，黄彻姜走过去坐下穿鞋。）

（穿好鞋黄纯怀打开门，两人出去，门关上了，黄纯怀在外面用钥匙把门锁上。）

〈车内〉

（黄纯怀开着车。）

黄纯怀：不开心就给你班主任说，我去接你。

（黄彻姜眼睛还红着，点了下头。）

黄纯怀：[午睡前问他下午不去了吧，他摇头，我怎么说他都摇头。]

黄纯怀：[哎……]

（车在道路上一转弯，又开了一小会儿，靠边停下了。）

（黄彻姜打开车门下去了，车门关上。）

（黄纯怀一个人坐在车内看着前面平坦的马路。）

黄纯怀：[其实我要不要带他出去玩儿半个月，想办法把工作赶赶，把时间都留出来。]

黄纯怀：[就是为了不影响他我和银持用才果断地分开了，这辈子从来没那么冷静过，现在我却把他搞成这样。]

黄纯怀：[……其实有点怕银持用会到家里来找我。]

黄纯怀：[……毕竟真的是我没做好，有种很愧疚害怕的感觉。]

黄纯怀：[我一个人开始带姜以后经常会觉得是在“替别人养孩子”，他什么地方我没弄好就会有种要受谴责的感觉。]

黄纯怀：[就好像是隔代带孩子一样，没带好害怕孩子的双亲怪罪自己。]

黄纯怀：[……真的有种孩子终究不是自己的的感觉，可银持用每次来看姜的时候我从她身上感觉不到那种负担感。]

黄纯怀：[好像我和姜始终隔了一层什么，但她和姜之间没有距离，那就是她的孩子。]

黄纯怀：[如果不是分开了我还感受不到那种强烈的对比感，她一来姜真的就不一样了。]

黄纯怀：[……好像我怎么做都不对，她做什么都是自然的。]

黄纯怀：[哎……]

黄纯怀：[真的是困难啊，又要多想又总是想得不对。]

黄纯怀：[我要是不能让他好好地长大……]

（黄纯怀沉下一口气，慢慢启动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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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0

〈操场〉

（黄彻姜接过接力棒，往对面跑。）

黄彻姜：！

（黄彻姜一个步子脚没抬好，跌了下去。）

（他们在人造草坪旁边的水泥地跑接力，黄彻姜手和膝盖都磨地上了。）

黄彻姜：[好疼……]

（太阳晒得眼都睁不开，身下的水泥地滚烫。）

（黄彻姜爬起来，感觉膝盖骨头肿了，手心火辣辣地疼。）

（他捡起接力棒，前面还有一半的距离。）

（刚站起来要继续跑，他听到了后方传来的声音。）

——：跑个步都能摔。

（他凭着本能继续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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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彻姜站在这边的队伍，看着刚才那边。）

黄彻姜：……

（黄彻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突然那边有个人也跑到半道摔了，那边和这边的人都一下围了过去。）

（黄彻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很关心地问那个人，“没事吧？”）

（那个人一直没站起来，坐在原地很疼的样子。）

（体育老师看见了，过去看了下他的腿，让他先去旁边坐着。）

（离得最近的几个人把他扶起来了，一直很关心地问他，“疼不疼？”）

黄彻姜：……

14:47

〈洗手池〉

（黄彻姜用水龙头冲着手，把灰冲掉。）

（他看着手心，上面烂了一小片。）

黄彻姜：[好疼……]

（黄彻姜一直用冰水冲着，想让痛感下去一些。）

（可是冲着冲着水太冰了，手被冻得受不了。）

（他把水龙头拧上了，甩了下手，看着手心。）

黄彻姜：[太疼了……]

黄彻姜：[摔那下太猛了……我都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

（水龙头还在滴水，黄彻姜又用左手使劲往回拧了一下，水止住了。）

黄彻姜：[还没摔过这么疼……]

（黄彻姜放下右手，往教室那边走了。）

黄彻姜：[啊……]

（刚走一步膝盖就疼起来了，比刚才上楼梯时还疼。）

（黄彻姜不得不放轻步子，慢慢走。）

黄彻姜：[怎么会这么疼啊……]

黄彻姜：[我以前跑步没摔过，今天走神了。]

（黄彻姜腿一直疼着，往教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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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5

〈教室〉

（在听写。）

（黄彻姜在中间那大组第一排最外边，和讲台桌挨着。）

（黄彻姜写着，他右边的人举手了。）

（老师示意那个人说，那个人站起来。）

——：他抄我的。

（黄彻姜把这个词写完，等着下一个。）

（……）

（黄彻姜抬眼，才意识到全班还有老师都在看自己。）

黄彻姜：……

（老师看着这边，然后笑了一下。）

老师：他本来全对，抄你的，一下错俩。

（那个人表情没变，还很有底气、生气的样子，全班也没一点反应，都看着这边。）

（老师又笑了一下。）

老师：坐下吧。

（那个人依然很生气的样子坐下了，听写继续。）

（黄彻姜写着下一个词。）

16:10

（在排队交课堂作业。）

（黄彻姜站在队伍里，看着自己的本子。）

（突然他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回过头，看到后面排队的几个人在笑着一边说话一边时不时往自己这里看一眼。）

黄彻姜：……

黄彻姜：[他们好像觉得我……做了件很傻的事。]

黄彻姜：[……很看不起我的样子。]

（黄彻姜转回头，已经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

黄彻姜：[……]

黄彻姜：[他们觉得我早上在台上……]

黄彻姜：[……]

（队伍往前进了一个。）

2007 9月 14:45

〈校园〉

（黄彻姜从操场旁边那栋楼里出来，手里抱着一大本书。）

（下了坡就被一个人拦住了，黄彻姜才反应过来那个人一直在看自己。）

——：周六跟我去玩。

（是在台阶上冲他招手的那个人。）

黄彻姜：不去。

——：去。

黄彻姜：不去。

——：……

（旁边有人要从斜坡下来，那个人把他带到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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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站在墙边的绿树下。）

——：跟我去，我不管。

黄彻姜：我不去，你别管。

——：……为什么不去？

（那个人语气像是在想原因。）

黄彻姜：我爸没时间。

——：坐我家车啊。

（那个人看着黄彻姜的眼睛。）

——：我开车去接你。

黄彻姜：我不想出去玩儿。

——：你要……上课啊？

（黄彻姜点了下头。）

（那个人没再叫了。）

——：走吧，我把你送回去。

（黄彻姜没说什么，跟着他走。）

（到教室外，有一群人围在墙边看着什么。）

——：他们在看我的画。

（他走过去，那些人还在看，有一个人发现他了，对他说，“哇……你画得好好呀……”）

（那些人都对他赞叹起来。）

黄彻姜：[他们班氛围一直很好，我们班就是那样子。]

（黄彻姜也看着墙上。）

（黄彻姜背着书包上了车，座位上放着一个半透明饭盒。）

（黄彻姜拿起饭盒，把书包卸掉扔到后座，车启动了。）

黄纯怀：他妈问我了，咋你不去跟他们玩儿了。

（黄彻姜一直没掰开饭盒的卡扣。）

（黄纯怀开着车，伸右手过去，黄彻姜把饭盒放到他腿上，黄纯怀把卡扣掰开了。）

黄彻姜：我不想去。

（黄彻姜把饭盒拿走，在杯托里拿出透明的筷子盒，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铁叉子，把盒子放回杯托。）

（黄彻姜把饭盒盖子揭掉放到脚下的塑料袋里，用叉子叉起饭盒里的一小块西瓜吃了。）

（饭盒里是洗好的圣女果和切好的西瓜。）

黄纯怀：为啥不想去。

黄彻姜：没为啥。

（黄彻姜又叉起一个圣女果。）

黄纯怀：……

黄纯怀：[总觉得是不是……]

（黄彻姜吃着圣女果。）

〈卧室〉

（黄彻姜穿着睡衣坐在书房里写作业。）

（黄彻姜拿起尺子，在练习册上画竖式的横线。）

（黄彻姜写着数字。）

黄彻姜：[嗯……他什么都在学呢。]

黄彻姜：[我学的他也在学，还在补着数学和语言。]

（黄彻姜又拿尺子画了道横线。）

（他继续写。）

黄彻姜：[他走的是模特方向，另外几个人基本都是，还有一个和我一样的。]

黄彻姜：[我也不知道我要不要真的走这条路。]

（黄彻姜用橡皮擦了一下，继续写。）

黄彻姜：[说实话我太不适合了。]

（黄彻姜看着右下角这面最后一道，要稍微想一下。）

黄彻姜：[开学那天……就是一年级入学那天，家长可以进校半天，要帮我们铺被子。]

黄彻姜：[我不午托，但父亲好奇宿舍是什么样的，所以和我去看了一下。]

黄彻姜：[每个房间都挤满了人，特别吵，我们没打算进去，就在一个门口还有空隙的地方望了一眼，他就叫了声“叔叔好！”。]

黄彻姜：[父亲和我进去了，他坐在床上，床已经铺好了，还让我们坐。]

黄彻姜：[他双亲那天没空去，他自己把被子枕头抱进学校铺的，还在问其他家长要不要帮忙。]

黄彻姜：[我和他当时都互相不认识，但他认识父亲，我双亲和他的双亲互相认识，父亲和他聊了几句，我们就走了，那里人太多了，都在过来过去的。]

黄彻姜：[后面慢慢我们会好几个人一起出去玩，有我本来认识的人，有他本来认识的人，联系着联系着就都到一起了。]

黄彻姜：[有同校的有校外的，我们双亲都是干这行的，我们上的很多课程都在同一个地方，有些是同一个老师。]

黄彻姜：[他真的就是我从有记忆开始会感到疑惑和怀疑自己的那种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不会害怕我害怕的事，为什么别人都感受不到我的情绪。]

黄彻姜：[我已经这么怀疑自己一直到现在了，每次看到别人受到很不好的对待时却毫无反应，甚至脸上还会笑着，我就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我这么难受呢？]

黄彻姜：[而且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会遇到那样的人。]

（黄彻姜写着数字。）

黄彻姜：[入学以后的第一次跑步测试，我跑完以后那个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发火了，特别怒地吼我，也不说原因，就盯着我问我“你是不是中午回家的？”。]

黄彻姜：[问了好几次你是不是不午托？我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问了好几遍我才点头说是。]

黄彻姜：[然后他一直很生气地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下课了。]

黄彻姜：[当时没感觉，过了几天就忘了。可后来又有一次，他来班里带我们到操场上去，出教室的时候后面有个人撞了我一下，我小声叫了一下，他就特别生气地看着我。]

黄彻姜：[他看着我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一直走到了他旁边，他让我站这儿，等其他人都出去以后，他问我“我刚才说啥了？”。]

黄彻姜：[……我一直看着他没说话，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说啥了，我也不知道他问我这话什么意思。]

黄彻姜：[他一直问，越问越生气，压着火的那种，我只能说……让站队，他说“别装，说我刚才说啥了”。]

黄彻姜：[……我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尤其是他那句“别装”，我明明没那么想，他却像是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

黄彻姜：[……他一直让我别装，我脑子里都什么都没有了。最后他问我“我是不是说了不许发出声音？”，我才知道原来是这样。]

黄彻姜：[可我真的没听到啊，我没注意到他那句话，他为什么觉得我是在故意装呢？]

黄彻姜：[……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了，而且他为什么不问我我发出声音的原因。]

（黄彻姜把这面写完了，这么摊开着放到一边，在书包里拿下一本。）

黄彻姜：[后面第二年就换体育老师了，这个老师没有过这种事。但学校里类似的事已经发生在我身上太多次了，每回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黄彻姜打开这本练习册，写着字。）

黄彻姜：[去年有一次旁边人跟我说话，老师却让我站后面去，而且那个老师看起来很讨厌我的样子。]

黄彻姜：[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黄彻姜：[还有一次全班都在说话，那个老师就让我站起来，然后立刻对其他所有人态度特别好。]

黄彻姜：[学校的清洁工也莫名其妙对我发火过好几次，说我把拖把放得不对，可别人怎么放都没被说过啊。]

黄彻姜：[有的老师很讨厌我，也有的老师会很喜欢我，比如我的班主任。班主任经常当着全班的面夸我，但我其实很讨厌被那样对待。]

黄彻姜：[老师站在上面可能感觉不到下面的心思波动，但我全能感觉到。这两年上课时如果点到我我会故意说我不会，我觉得这样很安全。]

黄彻姜：[可还是不行。他们依然都很讨厌我。]

黄彻姜：[每次美术课让准备要用的材料，我的都会被一些人趁我不在的时候从书包里翻出来，翻看得很乱装回去。我每次知道后都很难受。]

黄彻姜：[去年春游的时候我刚站到队伍里，旁边好几个人都开始很生气地让我站出去，因为他们想让别人和他们一起站。]

黄彻姜：[就在两天前，体育课跳大绳的时候我出队伍系了下鞋带，再要站回去后面人就生气了，说“我站在他后面的！”。]

黄彻姜：[我就往那个人后面站了，然后后面的人反应都一样，那种态度我受了三个以后我就直接站到最后一个去了。]

黄彻姜：[经常有这种事。]

（黄彻姜看着题，停下来想着。）

黄彻姜：[越来越觉得毫无意义了，不知道我非要往那种地方去干什么。]

黄彻姜：[真的一点不阴冷的感觉都没有。]

黄彻姜：[每次那样心脏都会揪住。]

黄彻姜：[……你们……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14:00

〈卧室〉

（黄彻姜拉开窗帘，房子里亮起来了，他伸手去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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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

（黄彻姜左手挎着双肩包的肩带，身上衣服已经换好了，往门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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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

（黄彻姜走在人行道上，阳光稍微有些晒。）

黄彻姜：[那之后我和父亲说了，已经决定好了，父亲就给我加了一些课程，换了几个老师，我就不常去学校了。]

黄彻姜：[课程的强度和那之前比可以说得上恐怖，各方各面我都要改变，不能再像本来的那样了。]

黄彻姜：[我都接受的。有目标就可以，有一个目标我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黄彻姜向左拐了弯，沿着人行道走。）

黄彻姜：[后面跟他没再联系了，跟那些人也都没再见过，我们上课的时间不一样，要做的事也不一样。]

黄彻姜：[我记得父亲问过我是不是因为他和母亲这样我才不想去跟他们玩了，我说不是。]

黄彻姜：[我从来没介意过他俩离婚，我觉得很正常。过不到一起还能硬过吗。]

黄彻姜：[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家人，这不会改变，我觉得什么也不影响。]

黄彻姜：[不和他们去玩了纯粹是我的原因，和谁都没有关系。]

（黄彻姜沉了下气。）

黄彻姜：[出去玩都是好几个人一起，如果看到其中一两个人很亲密的样子，我就会心里非常难受。]

黄彻姜：[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真的很严重。好像只有我会被这种事困住。]

黄彻姜：[我真的没有办法再承受了，我只能自己主动避开。]

黄彻姜：[后来其实会心里有点愧疚，明明玩儿得好好的我不跟人家联系了，别人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可能还会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黄彻姜：[真的和你们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黄彻姜进了一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