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宴 第117章 礼物的价格

这家酒店有着悠久的历史，安迪·沃霍尔长达11米的大师巨作big Retrospective painting悬挂在酒店前台上方，他们并肩穿过迷宫一般的长廊，姜炎仰着修长的脖子，不时欣赏墙上悬挂着的油画，海蓝宝石在她脖子上闪耀着清澈的光芒。

两人徐徐走到餐厅，坐到提前预订好的包间上，窗外的景色吸引着姜炎的视线，以至于都没空关注周秉文，周秉文静静坐着，他很享受这片刻的惬意闲适，没有人喋喋不休地炫耀学识，也不用听那些曲意逢迎的赞美，真正欣赏美的人，无暇用流于表面的语言抒发。姜炎拿着手机，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窗边落日，另一张是坐在对面的周秉文支颐眺望的侧脸。

此时，从远处走来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得体的燕尾服，他有着浓密的络腮胡子，不过胡子与头发都有些花白，周秉文站起身走了过去与他握手，姜炎注意到他中指上带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戒指，领带夹上也镶嵌着红宝石。两人互相碰了下脸颊，周秉文用德文向他很热情地问候，两个人拥抱了一下，姜炎大致能用德语里听到Gerhard的发音，这位应该就是她这几天要跟随的Gerhard律师。

随后，周秉文换成英文向他介绍姜炎：“这位是我从中国带来的搭档cynthia，她是周总特地派来协助我们工作的律师，有着非常丰富的诉讼经验。”

Gerhard用带着浓重德语腔调的英文向姜炎问候：“cynthia，你可以叫我Gerhard，很荣幸能够与你共事。”

姜炎伸出手，与Gerhard握手，彬彬有礼地回应：“您好，Gerhard先生，合作愉快。”

三人寒暄间，Gerhard刚刚落座，侍应生领着hasler走过来，显然hasler年纪看起来年轻得多，似乎与周秉文相仿，他直接用英文打招呼，口音听起来是很板正的伦敦腔。周秉文把姜炎介绍给hasler后，双方依然是非常流于表面的问候。

此时，餐厅的侍酒师拿着一瓶拿破仑白兰地询问他们的意见，Gerhard则以东道主的身份直接要求换成“hINE”，姜炎不知道这个品牌在国内翻译什么英文。

三位大律师之间的交谈听起来非常愉快，周秉文和Gerhard兴致勃勃地聊着摩纳哥王妃夏琳移居瑞士的皇室逸闻，以及泰国王妃苏提达在瑞士生活的细节，hasler则聊起很多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女司法部长西蒙奈特·索马鲁嘎当选瑞士联邦总统，这位女部长推动通过了一项法律，规定瑞士上市企业理事会的女性成员至少需达到30%。

这些话题，没有一个单词是姜炎能插得进嘴的，虽然中间周秉文多次用眼神示意姜炎，但是姜炎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开口。

此时此刻，她深刻理解了徐律师笔记里时不时提到的政治政策，在一家公司面临现金流危机时，徐律师进行债务协商和解时，写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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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的正面是社会秩序规则，背面是统治阶层意志。在中国，终归是稳定压倒一切，砸饭碗这件事是一个筹码，可以为企业换一线生机，但是如果形成不稳定因素，那就不是法律所能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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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嘴里的花边新闻，最终都与政治有着直接关系。

侍酒师把酒端上来的时候，姜炎才看见“hINE”这瓶酒长什么样子，用手机迅速搜索了一下，原来在中国叫“御鹿”，她猜测之所以这样翻译，大概是因为酒瓶上的logo是一头雄鹿。

每个人杯子里水晶杯里荡漾着琥珀色的酒液，四十度的酒精，这小半杯足够她今晚抱着马桶吐到爬不起来，四个人碰杯的时刻，姜炎浅浅看了周秉文一眼，每个人都是浅浅喝了一口，她依样画葫芦，还好，这酒不难喝。

Gerhard把话题引向这次收购，对周秉文和姜炎的到来表示欢迎。

此时，hasler彷如不怀好意似的，冷不防问姜炎：“你为什么建议bety chou选择hanna女士，感觉她并不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有些事情配合度不高。”

周秉文没有接茬，也没有任何为姜炎解围的意思。

姜炎捏着酒杯，在短短三秒中，极快地组织了回答：“o.p.E.董事会缺乏女性成员，而hanna是瑞士籍，并且是鹤笠集团在欧洲业务重要的负责人，她代表bety chou进入o.p.E.董事会一方面能促进o.p.E.董事会代表多样化，同时又能够促进鹤笠集团与o.p.E.在医疗器械领域展开更多深度合作，我认为这是bety chou非常明智的选择。”

Gerhard原本微笑着，但听姜炎讲完，表情一变，颇为严肃地补充道：“cynthia，我很高兴听到你能意识到这个事情，对于我们促成这次收购的意义，这非常非常非常重要。”Gerhard不惜用三个“Very”强调着。

姜炎心里原本以为只是那个女司法部长在推进性别平等所做出的努力，但听到Gerhard这样的强调之后，她隐约感觉到瑞士与中国在处理商事收购的角度差异。

他们在努力用一套明面上可以过关的政治正确将商业问题包裹起来，周昙为什么想要o.p.E.的控制权，或许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确保mEdRobot的产品可以顺利上市不被埋没，周昙显然有着更为宏伟的规划和野心。

顺水推舟将她推到台前，是一个绝佳符合瑞士商业环境的选择。

来瑞士之前，她的兴奋激动此时此刻都宛如跳梁小丑，不过她将这些情绪深深埋在了心底，她还是无比感激，周秉文始终努力维护着她脆弱的自尊心。

很快，前菜端了上来。

姜炎才注意到，餐厅的名字，简单明了到极致，就叫“the Restaurant”，仿佛皇宫就是皇宫，不需要取什么花里胡哨的名字。

他们的话题，很快又聊到了俄乌冲突、中东大和解，姜炎全程当好一个陪衬的花瓶，适时地碰杯，露出恰如其分地微笑。

姜炎不无悲哀地想，就算是名媛并不那么好当，她肚子里并没有那么多存货支撑她在这样的场合谈笑风生，周秉文从保罗的名画《加纳的婚礼》谈到意大利疫情期间的tiktok上风靡的乐器合奏。

到底，他走过多少她没有走过的路，看过她未曾看过的风景。

这一瞬间，姜炎心里是凉凉的，他们之间好像离得好远，哪怕是小提琴，她也拉不出周秉文《A time for us》那般深情动人，扪心自问，再给她十年时间，她能否如周秉文这般出色呢？

餐厅的菜品非常精致，确实就是米其林一贯的审美，食材珍贵而稀缺，味道很丰富，从龙虾到鱼子酱，从和牛到黑松露，配合的sauce风味各异。

命运给了她最好的礼物，又让她看到了礼物的价格，高不可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