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柱 第3章 天堂吴唐

司马胜男自小娇生惯养，深受老琅邪王和太妃夏侯氏的宠爱，仗着武艺到处去找人比武，比男孩子都能闯祸。她不以为是她的出身帮了她的忙，还以为她在京城无敌手。她在繁华舒适的京城长大，身边又结交了一大帮男女朋友，就极不愿意离开京城。

刚出京城的前两日，司马胜男的嘴翘得高高的，闷着脾气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冲太妃和司马睿发脾气，总是没有好脸，路上也不和太妃乘坐一辆车，更要命的是吃饭也没有了口味，在京城活蹦乱跳，精力永远都那么旺盛的公主，这才出京城两天就变得无精打采的。

太妃急得直骂琅邪王，骂他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长途跋涉去那个破地方，要是把司马胜男气得生了病，有了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她还骂王导，骂王导撺掇司马睿离开京城，是害他们一家。

太妃五十好几的年纪，也跟着司马胜男睡觉不好吃饭不香。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如司马胜男那么好扛。

司马睿和王导同岁，长着一张国字脸，大鼻子高鼻梁，左眼梢旁有一缕显目的白毫。长得倒是有异相，只是肩膀消瘦，看起来不是那么伟岸有男子汉气。他对母亲百依百顺，也就不敢反驳，不但不敢反驳，他还担心起太妃的身体来。洛阳到建业近两千里，如此遥远的长途跋涉，若太妃再有个三长两短，他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一路春暖花开，风景不错，司马睿和王导两人脸上却苦巴巴的无心欣赏，两人的妻子自然也高兴不起来。

王妃虞氏闷在车里几乎不下车。王导的妻子曹淑自然也只能闷着。

曹淑出身曹操的曹氏家族，性格凶悍。车外经常能听见曹氏训斥王导的尖利声音，她骂王导为了当这个安东司马，连累她又受气又受苦。她才二十几岁，声音听起来就像王导的妈一样。

王导和马清在祖逖家为救长沙王的事见过一面，两人自然也就很快熟络起来。

出京城的第二日下午，王导车厢里又爆发出曹氏的尖利噪声。王导把马清叫到他的车旁。他掀开车窗帘，躲闪着有五个红手指印的那半张脸，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对马清道：“船岳，你想想办法，让那个小娘”他的眼神朝后面示意。

第五辆太妃车旁的司马胜男正撅着嘴，阴沉着脸。

“让她高兴起来。”王导道。

“王大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能，士稚家的那个小娘不是被你哄得愿意和你去死？”

“王大人，你可别害我啊。那祖兰是为了救长沙王殿下才冒死进宫。她现在是长沙王的义妹，你这么说被长沙王知道了，我还有脑袋吗？”

“别人看不出，我还不知道。我们定个君子协定，你把那个小娘哄高兴了，我啥也不说，你要是不把那个小娘哄高兴了，我这嘴可就没有把门的了。”

“哎，王大人…”

“你自己看着办。”王导不容马清再说，把脸往车里一缩，放下了窗帘。

他妈的，明明是祖兰把老子哄了，马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车窗帘又拉开了，王导那疲乏的半张脸又露了出来：“我告诉你，这可是公主。你只是让她一路高兴到建业，别把她哄得跟你去死，否则你的脑袋真保不住。”窗帘又合上了。

马清郁闷地朝后看了一眼。

在司马胜男胯下红沙马前面有半个马身子的距离，是那个一身绯红色两档铠，骑一匹黄褐色马，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此人就是在金墉城内和祖逖里应外合救出长沙王司马乂，在左卫将军朱默麾下担任射声校尉的宋典。他现在是以琅邪王安东长史的身份去建业。

马清只能是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了。

他有意放低马速，待和跟上来的宋典并行时，他先和宋典聊了聊路上风景，接着就长叹一口气：“唉，宋大人，我真羡慕你啊。”

“羡慕我？”

“江左可是好地方，是一个去了就不想离开的地方。”

宋典摸了摸他的络腮胡：“比京城还好？”

“哼。”后面的司马胜男从鼻孔里发出低低的一声。

“一看就是没有去过的。”马清抬手冲宋典点了点，“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吴唐。说的就是江东的吴郡和钱唐。”

宋典咧着络腮胡尴尬地笑了笑。

“你听过吗？”司马胜男低声问身边的侍女春梅。

六年前，春梅跟着一支闯江湖卖艺的队伍来到洛阳，正巧路过的司马胜男见她箭法不错就缠着太妃把她买了过来。这个梳双丫髻，眉目清秀的十六岁少女，身材凹凸有致，显示出和她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没听过。”春梅内疚地说。

“宋大人，天堂漂不漂亮？漂亮吧。天堂上的神仙下凡来，他们第一去的地方就是吴郡和钱唐。”

“哦，有这么好？”宋典瞪着惊喜的眼睛感叹。

“当然了。”马清朝宋典扬了扬眉毛，“玉皇大帝来过，王母娘娘来过，天上帅哥美女，来的多了，哦，有一年太白金星来到吴郡，还引发了一件故事。”

“何事？”宋典在起伏的马背上摇晃着身子，“说说。”

马清转脸过去朝宋典笑了笑，他的余光看见司马胜男的一张白皙的脸正聚精会神看着自己。

“吴郡有一个湖叫西湖。湖上有座桥。这桥上冬日雪后，桥面积雪消融，向阳面看不到雪迹，而背阴面仍白雪皑皑，远观之下仿佛桥身中断了一般，人们给这桥取名断桥。每年春暖花开时，这里游人不断，哦，这里的鱼也是一绝，味道鲜美。有句俗话，天上龙肉，西湖鱼肉。”

这个时期当然不可能有断桥，不过马清的任务是让司马胜男到建业之前高兴，其他的他就不管了。

“得得得”两匹马往前紧走的马蹄声。马清又用余光扫了一眼。司马胜男正加紧靠上来。后面紧跟着骑灰马的春梅。